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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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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一日三餐之間還有甜點水果隨時供應的生活,莊柔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為了吃的東西投降。未免太看輕她了。她哼了一聲,誓死不就範。 以錚無奈,將她的長髮輕輕順至耳後,凝視這倔強的側臉,「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想像著審訊室發生的一幕,他收斂了笑容,「你對員警說的是什麼話,怎麼……挨了打都不還一句?」 莊柔漠然聽著這些教訓,漸漸游離,猶如回到那片玫瑰叢中,摸索前行,手指撩撥著眼前稀薄的空氣。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有沒有聽到過這些話,說啊,快說……這些人都穿著黑藍的制服,如狂風巨浪的海水。一抹水是澄清透明的,積在一起就變得污濁而黑暗。 她不能呼吸。爸爸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別怕,小柔,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是爸媽的公主,員警不敢對你怎麼樣,他們甚至沒資格被你記住,更沒資格讓你害怕。說你該說的話,之後我們會離開這裡,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媽媽也很快就會回來,爸爸跟你保證…… 但爸爸不懂,不一樣了,全都不一樣了。從上海到北京,她的生活開始與這北方的氣候一樣,乾燥,秋葉在觸地之前就會碎裂,春天的沙塵隨風覆上她的桌子,又忘了關窗。 但乾燥是安全的,她再也不願去回想那黑藍的海洋。他們帶走了媽媽,讓所有朋友消失,他們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一點點下墜。 她在想為什麼曼瑤姐會自殺,雲意姐會離開。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樣幸運,有厲害的媽媽,還有更加厲害的爸爸。如果那些黑藍的怪物也這樣對待了曼瑤姐呢,如果他們……做了更過分的事呢…… 「我發過誓絕不再對員警說一個字。但那時,看著……她……」她說不出安璐的名字,「我知道我要報警,於是我報了,我怕他們會問所以先描述了看到過的一切。說完,就再也張不開嘴。」 她喉嚨澀得難受。「我不想這樣的,我頭很痛,看著他們發火,我想說話,可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就像突然啞了,用力地想發出聲音,於是那句話就出來了,我不想的……」 以錚將她柔軟冰涼的身體緊緊抵在了胸口,為沒能及時趕到她身邊自責不已。「小柔……那個電話我沒接到。」 她動了動,好像想起什麼,抬起依在他頸窩的頭,四下找尋。「我的手機呢?」 「怎麼了?」 「我要你的號碼,你從沒給過我。」 「先吃東西吧,等會兒我輸進你手機裡面去。」 「我現在就要!」她想掙脫他的懷抱,卻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又急又氣,「我再也不要翻一遍電話簿都沒有你。」 他驚詫,再次緊緊地抱住她,讓她脊背貼在自己胸膛上。微微回身取來了床頭櫃上的手提包,找出手機。兩條長臂繞著她纖細小巧的雙肩,他吻了吻她的臉頰,在她眼前將自己的號碼輸了進去,並設成緊急呼叫。 「下次想找我的時候,只要按1就行了。」他下巴抵在她肩上,「餓不餓?」 她覺得在吃東西之前,還有些事要解釋清楚。「我不想打針不是因為怕疼,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笑笑,依舊擁著她,「你不是嗎?下次可要聽話些。」打開蔬菜沙拉的盒子,揭掉塑膠膜,香氣四溢。將一片新鮮的生菜送到她嘴邊,他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於是想逗逗她。 「員警讓你打一個電話,你打到醫院來了,為什麼?」 她不好意思地動了動。「因為之前才打過,按『重撥』很方便。當時……頭暈,手又很痛,都按不准號碼。而且……我的朋友都不願理我了,只好試著找你。」 他憂慮,聯想到她帶著哭腔的「救救我」,到現在他也沒搞清來龍去脈,但實在不忍心問。而且,她給出的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他不甘心。 「只是因為這樣……8點那個電話裡,你叫我什麼?」 「不記得了。」她又臉紅,忽覺腰間溫暖,疼痛也有緩解。他左手在她腰上輕輕推拿,舒服不少。既然坐在他腿上,享受著他的按摩,就不要彆扭了。 「以錚……」 「真乖。」他微笑,聽著她嚼得很開心。她想拿過盒子,被他躲開了。「還想吃嗎?」很喜歡聽她叫他的名字。 以錚很快發現,對莊柔來說,齋戒不僅僅意味著吃素。她只吃綠葉青菜,而且會啃得很開心,對豌豆和土豆視而不見。天啊,似乎他養了只小白兔。勉強喂飽她之後,他將剩下的半杯水又遞到她面前。 她雙手接過水杯,仰頭喝水。 享受了片刻這耳鬢廝磨的美好,他再次從背後抱緊她,心終於落回肚子裡。 「輕點。」她腰上吃痛。回頭看看,她斷定他心情很好。「以錚……」 「嗯?」 「我沒什麼大礙了,可不可以……出院?」 休想。 他抽身站起,把她塞回被子裡,恢復了嚴肅的表情。 「至少,48小時。這是我們的規矩,忘了?」 這麼快就從以錚變回梁醫生了,她歎了口氣。然而她很快發現,他遠遠不滿足于做梁醫生。千惠送來了一疊厚厚的文件,他將一支筆塞在她的小手裡。 「簽字。」 「這是什麼?」 「委託我成為你的律師。」他嚴肅的眼神表示這不是一個可以爭論的問題,「如果你需要看我的資格證或者執業證,都沒問題。」 她愕然,從未想過自己可能需要一個律師。就在她還不明了將怎樣處理對以錚的愛與對親人朋友的愧疚之時,安璐的死將她的生活拖入旁枝別路。昏迷前的一切漸漸清晰,她懵懂地不知自己究竟在這起死亡中負著什麼樣的責任。而以錚在此時伸出手來,如同5年前領著她去觸碰鋼琴的黑鍵。 「可……我又不是嫌疑人,為什麼需要律師呢?」她本能地抗拒他重歸這一身份,「而且,你不是不做律師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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