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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這個區的分局長盧元複現在端坐在以錚對面。這個年過50的中年男人挺著略微發福的肚腩,寸平頭下的一雙眼睛神采奕奕,表面上十足官僚做派,卻有過人的膽量和眼光隱藏其下。

  「梁副院長,從前院長還在時,可是懂得和公安搞好關係的。」

  「如果是做正確的事,雙方在恪守自己本分和原則的前提下,彼此協助;但如果是錯誤的事,妙仁醫院無義務也無興趣搞好與任何人、任何組織的『關係』。」

  以錚的防守滴水不漏。

  分局長再攻。「法律規定,可以關押嫌疑犯12個小時,在這12個小時內嫌疑犯可以聘請律師申請取保候審,但,也要在得到允許的條件下才能離開,沒有劫人的道理。」

  「我調來的是救護車,不是裝甲車。我帶人走的時候,貴派出所的員警沒用槍指著我。據我回憶,甚至沒一位員警在攔我的路。請問哪位警官作出了『不允許』的表達?」

  「……而且就醫時必須有警務人員陪同。」

  以錚微探上身,十指交錯,語氣再不似對任申怒吼時的急躁。面對分局長,他知道無禮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

  「這一點貴所的警官也提醒過我。我再次強調,我帶人上救護車時,一名保安也沒有,只是醫生護士罷了。警務人員要跟著,我不會阻攔,也無力阻攔。既然他們沒跟,與我何干?」

  盧元複覺得自己絲毫占不得上風。這小子不愧是當年的司法界紅人。等等,他不是不當律師了嗎?資格證不會過期是沒錯,那麼需要年年註冊的執業證呢?

  「梁副院長,你最好拿出能證明你有律師資格的證據。」

  以錚笑笑,遞上幾張紙頭。梁以錚的能量,誰敢懷疑都是自找沒趣。那幾通電話不是白打的,他要一切都水到渠成。

  「這些手續,辦得未免也太快了,我不得不懷疑它們的真……」

  「盧局長,」以錚平靜的打斷他,「我還有檔讓你看。」

  盧元複一身冷汗。那是莊柔的傷害鑒定報告。

  「副院長,我們可以商量一下是否……」

  「沒的商量。但如果你們停止來打擾我的當事人,我會考慮一個不讓大家撕破臉皮的解決方案。」

  盧元覆沒有其他的想法,他完全被這個年輕人看扁了。

  以錚看似占盡上風,然而他很清楚自己靠強壓手段臨時拼湊來的檔有多少水分,盧元複不是蠢人,想反過來拿他的把柄也不是不可能。以錚往前走了一步,是告訴對方,他有走這一步的能力。但他還要再往後退半步,告訴對方,他也無意讓局面陷入死角。

  思忖片刻,以錚從容道:「莊小姐可以接受訊問,但必須在病房裡,必須有我的允許,必須有醫務人員陪同,這是我能接受的底線。」

  盧元複冷笑,「你的底線太過分了。梁以錚,你有什麼證據說她的傷是在派出所弄的?那小姑娘可是從夜店回來的,在酒吧裡不知喝了多少,我看是她自己的問題。」

  以錚眯起眼睛,一直舒然交疊的雙手現在緊緊攥拳。莊柔還在病床上呻吟,手肘脫臼,肋骨差一點骨折……因為心肌炎,連止痛針都不能打,只能忍著。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哭都沒有力氣,而他,根本無力為她緩解。

  以錚深邃的眼眸飄起了雪霜,「盧局長,妙仁醫院的病理科配合警方法醫,提供技術支援已經有10年了。妙仁是盈利性質的私家醫院,免費為你們服務10年,顯然沒得到你們半點感激。我看這合作有必要停一停。」

  盧元複道:「免費?笑話!妙仁良好的公眾形象還不是這樣『免費』得來的。」

  以錚微笑,從容地向椅背上一靠,攤開雙手。「局長說得對。我乾脆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告訴媒體不再合作的理由,」他再次低頭去看那份傷害鑒定報告,「找證據是員警做的事,公佈結果是媒體做的事。如果他們公佈了什麼沒證據的結果,說警方刑訊逼供,我也管不著。」

  盧元複倏地站起身,對這個安然若素的年輕人怒目而視。盧元複終於明白了,怪不得24歲時的梁以錚就可以把BBC銀行龐大的金融帝國輕鬆推倒。這樣的人,不做律師做醫生真是可惜了。

  看著盧元複終於投降,以錚舒展了眉睫。現在一切在他的控制之下,他的女孩再也不會被欺負。

  鎮定針中藥品的劑量很小,畢竟,比起莊柔有多痛,她活著是更重要的。醒來時,似乎已經天黑了,肋骨的痛楚減輕了不少。病房裡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儘管胃裡還殘留的酒精讓她有些噁心,但畢竟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什麼都沒有吃過,她忽然餓了起來。

  床邊是一個餐車,看上去很誘人,她艱難地坐起身來,猶豫好久,還是先拿了蔬菜沙拉。這又是一個開始齋戒的好機會。

  以錚幾乎憑空就出現了。「先喝水。」

  他沒敲門就闖進來,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她喝水的功夫,他翻了翻掛在床頭的紙夾,確保該用的藥都用過。醫生潦草的字跡似乎是他們之間溝通的另一種語言,莊柔歎口氣,她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麼。

  她把杯子放回床頭櫃,只喝了半杯。

  「喝完。」

  她縮回被子裡,不理他。蠶絲被與枕頭潔白無暇,他看著女孩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被這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

  以錚坐上床邊,不由分說地掀開薄被,將她拖了出來,放在自己懷裡。他小心翼翼地沒碰到有傷的地方,她依舊嚇著了,臉色煞白,坐在他腿上直搖晃,驚恐地盯著他遞過來的水。

  「喝完。」

  「不喝。」她一點都沒賭氣,語氣輕如點水。現在頭腦很清醒,她還記得他是怎麼逼她打針的呢。

  「想吃東西就要喝水。」他伸手取過那盒蔬菜沙拉,在她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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