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之遠(18)_漪微

一八

　　許成幻的反應真是快。莊柔猶豫了片刻，點頭承認。

　　與夏燃就是這麼結識的。

　　莊柔已經知道，文藝部近期根本沒有留學生的節目，安璐是撒謊故意去套Pascal的錄音的。那麼，她一定是事先發現了她的秘密。可這秘密到底是如何洩露給安璐的，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回想起來，夏燃的表姐——在傳媒學院，又很有名，似乎這個描述很適合安璐。夏燃知道她是熾冰，那麼有這種可能是她告訴了安璐。

　　也不知是命運真有如此的巧合，抑或生活本來就是可笑的巧合組成的，莊柔到達水晶壺時，夏燃在，安璐也在。

　　真相大白。

　　小圓桌上擺著兩杯飲料，夏燃是藍莓冰沙，安璐是抹茶紅豆。前者看到莊柔走進來，熱情地揮了揮手。

　　「快過來。」夏燃拉她坐下，「真巧，上次跟璐璐提起你，我描述了半天後她說她或許知道你是誰。你叫莊柔，是吧？」

　　安璐剛開始時有些啼笑皆非，但很快開始冷笑，吸著她的抹茶紅豆，看戲一樣盯著莊柔的臉。「夏燃，『熾冰』可是莊柔小姐的秘密，你別再跟別人說了。」

　　「哦，我知道了，這是我們三個的秘密。」夏燃頑皮地猛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但許總知道的哦！」

　　莊柔搖頭，她沒告訴過許成幻她的真名，沒見過面，沒通過話。兩人遵守這種默契，合作才能圓滿進行。

　　夏燃依舊熱情。「我去幫你拿飲料。你好像不喜歡蜂蜜柚子茶啊，那喝什麼？」

　　莊柔想和安璐單獨談，她隱隱覺得夏燃不知道關於蘇黎的事。安璐心知肚明地笑笑，朝表妹道：「幫她拿可哥朗姆。明明是酒，還要弄出個巧克力的清純味道來，等到後味一出來就什麼都揭穿了。她就喜歡這個。」

　　夏燃打個OK的手勢，跑到吧台去了，完全沒聽出安璐的話外音。圓桌旁一時沉默，不遠處一對情侶激吻著，女人在摸索男人的腰帶，喉嚨裡發出類似野獸的聲音。

　　安璐用吸管撥弄著杯中的紅豆，深紅圓點開始在淺綠液體中跳躍。「你比他們噁心多了。都是在公共場合傳播性事，你還讓晚晴去罵熾冰不道德，虛偽透頂。」

　　莊柔不動聲色地接下了這句指責。「當初，只是想玩個遊戲，證明我可以。」

　　她越來越覺得以錚對她下的所有論斷都無比精准。

　　「是啊，遊戲，都是這樣的。」安璐攪弄杯子的速度更快了，她在生氣，「對於你們來說都是遊戲。你也是，蘇黎也是，你們這些千金小姐就是吃飽了撐的要調劑一下生活才到處破壞別人的生活，憑什麼她是冠軍我是亞軍？憑什麼中美晚會也要給她？」

　　看來安璐也得到了消息，才來找表妹傾訴。莊柔一時說不出「她比你更優秀」的話，很尷尬。吧台那邊，夏燃似乎跟侍應生聊上了，完全忘了這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安璐停下了攪動飲品的手。

　　「當初考T大的藝術特長生時，只有一個名額，夏燃放棄了，讓給我。她想做歌手，但試投了很多唱片公司都沒有回音，於是就來這裡唱歌。她說……希望表姐先站在舞臺上，穿著美美的禮服，聽觀眾的掌聲，然後告訴她是什麼感覺。這樣……她會有希望，支撐著繼續走下去。」

　　大多數人都要經歷夢想被扔進茅房的痛苦，只有那些最堅定的眼睛，才會繼續尋找哪怕一點點光明。

　　這時，一個男人不懷好意地盯著夏燃超短裙外面修長的腿許久，朝她走了過去。夏燃顯然不喜歡被搭訕，轉頭要走，被男人拉住，繼續糾纏。她一時掙脫不開，索性拿起吧臺上的紅酒起子，重重砸在男人的鼻子上。男人惱羞成怒，抓過她揚手給了一耳光，響亮的聲音在吵鬧的PUB裡都聽得清清楚楚。

　　安璐起身跑到表妹身邊。夏燃摔倒時頭撞到了旁邊的桌子，她在流血，有女人尖叫了起來。那男人還不善罷甘休，罵著髒話，隨手牽過一隻玻璃杯砸在她身上，猩紅的液體淌了她一身。

　　莊柔也驚得站起身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下意識地貼著牆邊走過去。夏燃額頭上有一個不小的傷口，看不出深不深，安璐慌亂地為她止血。

　　水晶壺的waiter這時出來勸阻，「先生，算了。她還是個孩子呢，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然而這男人似乎喝高了，絲毫沒有借臺階走下來的意思，不依不饒地又抬起了腳。安璐緊緊摟著夏燃，自己也很怕。侍應生再勸幾句，仍是沒用，隱隱覺得事情有點過，故作兇狠地擋在了男人面前，說了句什麼。男人愣在原地眨巴眼睛，再看看夏燃，夾起尾巴逃走了。

　　莊柔聽到了那句話。

　　「別給臉不要臉，這可是許成幻的女人。」

　　夏燃需要儘快去醫院，除了妙仁沒有更近的選擇。幸好她額頭只是皮外傷，不嚴重。看著安璐悉心照料妹妹，莊柔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能，不知如何安慰，不知如何幫助，想了半天，能做的只是掏出錢包。窮得只剩錢了，在她身上是另一種體現。

　　然而她被付款處的護士認了出來。

　　「莊小姐，副院長說過你的診療費都記在他賬上。」

　　「不是我。是同學。」說到底，她都沒深究過她的診療費有多少、工資有多少，能不能相抵。

　　「這個……副院長好像還沒下班，我問他一下。」

　　「啊……不需要。你瞧，我同學很急，麻煩你快點結了，好嗎？」

　　護士輕鬆地安慰了她，在鍵盤上按下幾個鍵。「不會耽誤很久，妙仁的內部資料庫更新很快，您這次診療的科室、用藥、費用——一切情況，應該已經顯示在副院長辦公室的電腦螢幕上了，他馬上就可以做出……」

　　「是在這裡交費嗎？」

　　一個男人越過了莊柔，人未至聲先至，洪亮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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