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鳥兒你關不住(61)_朱飛燕

六一

　　臨近8點，酒吧街的車輛一下子多了起來，一些帶著懶散醉意的人開始遊蕩在路邊，一個挺著大肚子的老外沖我吹了聲口哨，我不知所以然地看著他，他自覺沒趣地又走開了。

　　8點一刻，我的腿有些酸了，我很倔，今天哪怕有狼我也要見到孫波。8點30分，一輛紅色的夏利計程車緩緩地從我面前經過，停在了我一直盯著的那幢樓門口，一個有著一頭短而捲曲頭髮的女孩帶著一身疲憊鑽出汽車，我想都沒想地大叫了一聲：「孫——波。」幾乎同時，滿街的鳥都受到了驚嚇，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盯著我，反倒是那個有著短而捲曲頭髮的女孩沒有任何反應地向樓門口走著。我不相信自己的判斷會有誤差，但仍小心地跑過去攔住了那個女孩：「你是——孫波嗎？」

　　這一次我問得比較忐忑，女孩看了我一眼，一臉的寞然，「你是誰？」

　　啊，她是孫波。我的怒氣同時也上來了，我說出自己是誰後，孫波明顯吃了一驚，她忙伸出手，「你好，我很喜歡你寫的小說。」

　　「謝謝。」我沒有理會她，「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去前面那家酒吧吧。」

　　孫波看了看表，「我很累，我想休息，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不行。」我說這件事很嚴重，一定要找個地方坐著談。

　　我的表情讓孫波有些困惑，她略微皺了皺眉頭，「可你看……我上了一天班……」

　　「你在哪裡上班？」我問。孫波說電視臺。我冷冷一笑，「剛到北京就有這麼好的工作，不會是自己找的吧。」「朋友介紹的。」「是林木嗎？」我問。「誰？」孫波一愣。「林木，我丈夫！」我大聲說著，孫波停住了，她定定地看著我，「你……」孫波看了看四周，「那好吧，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我曾經去過很多酒吧，但沒有一家酒吧像FOOL這樣吸引我，那天和孫波無意中走進這家FOOL後，我就經常走進來，並經常會在這裡遇到孫波。其實在這以前我們都沒有來過這家酒吧，那天我們都是第一次走進FOOL。

　　FOOL——不知道進來的人是不是都想把自己變成傻瓜。

　　在FOOL裡孫波要了兩杯橙汁，孫波將錢都付了，但我一定要將我的那份橙汁錢給孫波，孫波沒有堅持，她很煩躁地一口氣喝完了橙汁，「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孫波的口氣很不友好。

　　孫波這樣我認為是心虛，或者是因奪了我的丈夫而對我不屑一顧，就像林木現在已對我不在乎一樣。

　　「說吧，」孫波又說，「我很累的。」

　　「你……認識林木嗎？」我問。

　　「不……」孫波馬上又說，「認識，怎麼了？」

　　「我是他妻子。」

　　「我知道，你剛才已經告訴我了。」孫波有些不耐煩，她一揚手，又叫了一大杯啤酒然後將30元酒錢拍在桌上。這樣，我更認為就是她。肯定是她，看她喝酒的樣子就知道，那麼猛那麼急。林木就是喜歡有人陪著他喝酒，剛結婚時還叫我陪他喝兩口，但是對酒精我一直不感冒，後來他也就罷了。

　　破壞我家庭、我美好婚姻的情敵在我面前安然自得地喝著酒，一副不把我放在眼裡的樣子，我很生氣。我也一口氣喝完橙汁，然後叫了一大杯啤酒，也將30元錢拍在桌上。

　　在一個灰黑的夜晚，在昏黃的泛著傻氣的酒吧裡，兩個從不相識的女人面對面一紮紮喝著小於等於10度酒精含量的、跟尿一樣顏色的、有著白泡泡的液體，似乎在較量，似乎在思索。

　　我從不知道這種跟尿一樣顏色的啤酒我能一口氣喝下三紮，肚子鼓脹得難受，可是我卻有著從沒有過的痛快酣暢。我看孫波的眼神也越來越銳利，我不怕你的，我在心裡說，你敢搶我老公。我死死地咽下了一口欲翻出胃來的啤酒。遠處，一個留著長髮的中年男子傻傻地吹著薩克斯管，好像是一首《回家》，可是今晚不把事情說清楚誰都別想回家。

　　「哈。」孫波突然笑了，在三紮啤酒下肚前，我們都沒有說話，都只是在一口一口地喝著，可現在她卻笑了，她還敢笑我嗎？我一拍桌子，大喝一聲：「你笑什麼！」

　　「沒有。」孫波還在笑著，「你很有意思。」

　　「你什麼……意思？」我怒視著孫波。

　　「沒有，沒有什麼意思。」孫波笑著搖搖頭，「我剛到北京，以前從沒有見過林木，就跟他吃過一頓飯。如果你老公有外遇的話，那個人——絕對不是我。」

　　外遇？外遇。我的心不由得一酸，林木？外遇。不爭氣的眼淚一滴滴地往外流著，我簡直不知道它們從哪裡來的，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好像剛剛喝進去的啤酒又一點點地流了出來。

　　「別，別……」孫波一下子慌了，「你別哭，我……那個，我真不是……現在你老公長什麼樣我都想不起了。」孫波越說越糊塗，可我反而越哭越凶了。

　　旁邊人很多，可是沒人在意我，這就是FOOL的好處，大家都一樣，都是FOOL，沒有人笑話誰。

　　我第一次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時候進FOOL酒吧喝著這種像尿一樣顏色的液體，那是因為這種小於等於10度酒精含量的液體可以很快讓你迷醉又可以很快讓你清醒。

　　FOOL——每個人其實都想成為傻瓜，在那個時候。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