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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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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州側過身,握住我冰涼的指尖,「紹宜,我無意欺瞞。但過往確實不堪回首。」 「再難堪的過往,也只是過往,代表一切責難已經結束。」我不忍看他眸子裡漸暗的光芒,反安慰起他來。 他的聲音原本便略微低沉,此刻因回憶往事,更透出幾分寥落,恰似一種致幻劑,讓人輕飄飄如在夢中,連夜色也虛妄起來。 「紹宜,其實我並非一直開餐吧——」 我當然明白,只是從來不問。 「我曾在大學任教,是最年輕的歷史系教授,彼時春風得意,我講課時,來旁聽的學生需自帶小凳。」他忍不住輕笑,「尤其受女學生歡迎。」 我莞爾,早看出他有女人緣。 「我前妻,是我的助手。她年輕、敏感,很有才華。」他歎口氣。 「然後呢?」我追問。 「然後?然後我們就結婚了,再然後,我們便離婚了。」晉州望著我笑,目光狡黠。 「就這麼簡單?」我微側頭,用詢問的目光對視他的眼。 孫晉州仰頭笑起來,膽小中卻有深切的無奈與悲慟,「當然沒這麼簡單。期間過程不知多猙獰醜惡,我相信你沒興趣知道。」 他一笑,平日隱匿起來的皺紋,便密密顯現出來。每一道都是因為真正傷心過,才會蔓延不去的吧。 我忽然不想再繼續挖開他的瘡疤,我自己也有一堆心事要爛於心中。 「紹宜,要真正結過婚的人,才會明白——事情的真相總是與我們的願望背道而馳。」他無限悵然,我清楚地看見他眼中有哀痛明滅,「我們以為是愛情的東西,最後只不過是幻覺。」 「我當然知道——」我伸出手,輕撫他眼角的細紋。 他順勢將臉埋進我手心,良久—— 待再抬起來,他眼中那些閃爍的痛楚,已經悉數隱去,只餘眸光深沉如海。 不知何處飄來一線甜熟的花香,乘著夜風肆意漫舞,攪得人心蠢蠢欲動。 「那麼此刻,你的幻境裡有什麼?」我的手滑至他唇瓣上,「是否也是虛妄?」 「我餘生都將在這幻境中深陷,不再醒來!」他含住我的手指,柔軟的舌纏上來。 我的心被夜風吹的慌亂而甜蜜,一切煩惱疑慮都被吹散在夜色裡。 隔日早上,我已經決定將前塵往事全都拋在腦後。 不管是晉州的,還是我的。 然而溫旭生陰魂不散,又發來問候短信。 我詫異極了,他不是這種善於糾纏的人,是什麼讓他忽然又起了悔意? 當下,我便打電話給老李。 老李是我同溫旭生的老友,也是我們離婚時候的律師。當年我們離婚時,老李曾經為我不值,背著溫旭生勸過我,讓我不要把財產都讓出去。 可惜,當時我悲痛蒙心,不識好歹。 我開門見山說明事由,「老李,你告訴我,溫旭生怎麼會忽然想同我複合?」 老李訕笑,猶豫片刻告訴我說:「其實,旭生從未想過要同你離婚是真的。但當時,你毅然要同他離婚,而他又有個小姑娘願意跟著他,他便也就離了。離婚後,他覺得財產也沒什麼損失,倒還真沒想過回頭找你。」 「那他最近又發什麼瘋?」 「他說他被你工作時候的樣子迷住了!」 我驚詫道笑出聲,「他不是最恨我愛工作勝過愛他嗎?」 「那日,你去他銀行提案,他老闆一直對你讚不絕口。甚至他一個同事,知道他女友在你手下做事,還找他打聽過你,問你是否單身。後來他同我說:『沒想到我老婆那麼出色,工作時那種瀟灑自信的風采把旁的女人都比下去了。』」 「啊?果真是有人搶的骨頭比較香。」我自嘲,「我工作十幾年了,他現在才覺得我有魅力啊?」 「當然不只這些。你薪水一向比他高,也養長了他高消費的習慣。你們離婚後,他重新買了房子,存款就不多了,後來股票又跌了一些。小姑娘薪水低,平日吃喝購物,都要他負擔。現在通貨膨脹嚴重,雖然旭生薪水也不低,但生活卻沒從前寬裕。一比較,他便覺得這個婚還是離虧了,所以——」老李猶豫片刻,繼續說,「最重要旭生覺得,他付出十幾年的時間,等到你的事業終於熬出頭,他卻沒有享受到成功,反而讓別的男人撿了便宜。而且那個小姑娘現在也開始熱衷工作,常常讓他獨守空房,他更加不平衡。」 雖然溫旭生做任何事,我都不會再感到失望,然而聽到他如此算計婚姻裡的盈虧得失,我還是覺得心寒。 他以為,萬事萬物,連人的感情都在他的計算之中嗎? 這種人,看似精明,實則愚蠢之極。 然而,溫旭生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卻占了多數。 老李還在說:「其實,旭生這次是真的有悔意。如果你肯給他機會,十幾年的感情,修復起來並不難。相信他以後也會對你極好。」 「老李,你真是好人!」我很感激老李的肺腑之言,但是對於他的建議只能是果斷地拒絕,「謝謝你的坦然相告。只是,破鏡重圓裂痕難消。」 老李是聰明人,當即也不再勸我。 然後,我立即給溫旭生打電話。 他接到我的電話,聲音裡都透出幾分欣喜,一副就知道我會原諒他的樣子。 可是我同他說:「溫旭生,我絕對不可能和你複合。」 「你還不肯原諒我?」他竟然又擺出委屈的腔調。 我心平氣和同他講:「溫旭生,我曾經恨你背叛我。可現在,我發現我倆的婚姻根本是個錯誤。你從來不曾真正懂得我,我們根本不合適,離婚反倒是好事。」 「紹宜,我們在一起十幾年,你現在來說我不瞭解你?」他還不肯甘休,企圖糾纏。 老天! 他和我已經不在同一個語境。 我失去最後的耐性,只能快刀斬亂麻,「溫旭生,我已愛上其他人。如果你再來糾纏我,我會報警,並且把這事告訴唐美妍。」 他沉默片刻,掛了電話。 我鬆口氣,這個男人要到這一刻,才真正與我劃清了界限。 過幾日,我看見唐美妍帶了那只瑩白的玉鐲,正在幾個女同事面前炫耀,「九千多呢!我男友送的。」 我躲進茶水間悶笑,有些人,專將別人不要的東西當成寶。 四月,花紅柳綠,衣衫漸輕,如不用來與愛人廝守,簡直負了這場好春光。 這道理,以前我是萬萬不懂的。 但經此一役,我明白工作只是為了更好地生活。倘若因此將生活賠進去,工作也未必會給予你更多。 我告了年假,與晉州一同出遊。 我們去了清秀溫婉的蘇州,牽著手逛博物館,聽他如數家珍般同我介紹王朝的興衰更替,奇聞異事。 每每我最有興趣的,還是那些王侯將相、才子佳人的浪漫情事。 他也不惱我,娓娓道與我聽。 他講得極為詳盡生動,字字珠璣,聽得我無限神往,仿佛那些人物活生生立於跟前。 也許當年他站在講臺上,也是這般風采動人,不知撩撥了多少女學子的芳心。 我常常看著他的側面,便覺如沐春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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