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這咬人的愛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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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直想將自己的雙目當場剜出。 「溫旭生。」我站起來,將手上那只玉鐲褪下,輕蔑地拋到他面前,「請記住,好馬不吃回頭草。何況,就算劣馬想回頭,草也未必肯等在原處。」 因我說的急了,聲音便不可壓抑地大起來,在安靜的廳堂中,顯得特別突兀。 然後—— 然後便有無數目光詫異地望過來。 我羞憤難當,只恨不能當即遁地而去。 然而,我略微一抬首,循著某到特別的目光,我瞥見另一個身影。 那個讓我的心安寧、平和,能重新感知到愛與喜悅的身影。 是的,廳堂一角坐著晉州。 我買給他的羊絨大衣,正懶懶地搭在椅背上。灰色開司米毛衣下,雪白襯衫透出清淨的書卷味。 他坐在那裡,用一種極愕然的目光望著我。 而他的對面,恰巧坐了一個女子,以一種極親昵的姿勢,前趨向他,正皺著眉說些什麼。 我不由僵在那裡—— 非要這樣狹路相逢嗎? 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要猙獰地剖開來讓人狼狽嗎? 難道今夜,這些男人,真要我將雙目剜出來,才肯甘休嗎? 只一瞬,那女子也醒覺他的異樣。 她的目光也探過來,些微敵意一閃而過,但很快又靜下來。 我吸口氣,逃也似的轉身。 然而—— 一雙溫軟的手,從身後拉住我,那指尖仿佛有春天櫻花的清潤。 我雙眼忍不住浮上一層薄霧,但一低頭,已經蒸發乾淨,而櫻花也跌落滿地。 「紹宜,沒想到你也約了這裡!」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的絲毫沒有被我撞破「姦情」的窘迫和難堪。 我不想與他在大廳中爭執,也不想在溫旭生面前丟臉,只得轉過身,迎著他的目光。 他正微笑望著我,一雙眼還是那麼靜定,又黑又深,像夜裡的海,縱然有暗湧也藏得無跡可尋。 「是啊,好巧!」我故意咬重這個「巧」字。 「別誤會,他是我前妻,找我幫點小忙。」他壓低聲音同我解釋。 我心中冷笑,難怪一聽我有約,立即爽快答應,原來給自己留了後手。 我赴前夫約會,當然不能指責他與前妻共進晚餐。 他還想多說兩句,但溫旭生已經跟上來,「紹宜,怎麼了?」 他殷殷作態,仿佛我與他剛才情濃意好,什麼齷齪都不曾發生。 我抬眼望瞭望那女子,她正凝神望向這邊,身上烏鴉色長圍巾,纏了一圈又一圈,黑得像某個怨女的心事。 我立即不耐煩撇清與溫旭生的關係,只揮揮手說:「不關你事。」 但他不屈不撓,端出護花使者的派頭,擋在我與晉州之間。 晉州溫和一笑,「紹宜,晚些時候我來找你。」 我不置可否,只掙脫他手,舉步向外走去。 我故意把背脊挺得筆直,仿佛此間一切都不是困擾,然而內心卻正在坍塌崩離。 趕走溫旭生,我獨自在淌著花香的暮色裡行走。 藍紫色的天幕,最後一抹胭脂紅正遁往地平線。路燈似璀璨的珠,一粒一粒亮去遠處。 我的心忽然彷徨起來,眼前都是晉州對座的女子。 平心而論,她長得頗為清秀,眉目間有種令人舒服的冷雋。而且—— 而且她身上有一種與晉州非常相似的書卷氣。 我立即頹然—— 我心知他是有過去的男人,但他從不提起,我便覺得一切都不是困擾。 然而,連我都有溫旭生來糾纏,那麼他的前妻,想回頭也不是不可以。 何況他那麼優秀。 為何,全天下的馬,都忽然想吃回頭草? 走到公寓樓下,一張長椅孤零零坐在樹下,似一個無人問津的懷抱,只能擁住虛空。 我走過去,用我的身體,填進那木制的臂彎。 萬物都在復蘇,獨我這孤獨的城池裡,是一片蕭瑟的冬。 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聽到浩蕩的北風,穿堂而過。 哦不,是穿膛而過,因我胸中有個寂寞的黑洞,無遮無攔,留不住溫暖。 晉州說,水仙花開的時候,上帝會帶著春天一起來到。 然而,水仙花早就已經開過了,我的春天,在門口轉了個圈,又折返回去了。 我靜坐於黑暗中,與我的命運對峙。 並沒有過多久,身邊一暖,晉州攪動夜風,在我身邊坐下。 他沒有說話,但惻惻輕寒便已經不戰而退。 我原以為,我同他的緣分就這樣走到了結尾。 可是,又忍不住貪戀身邊的這一寸暖意。我想問他一個問題,給這段關係一個機會。 「晉州,你知道我最愛的花是什麼嗎?」 「花錢的花?」他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沒想到這是他的答案,居然愣住了,忽然便有些忍俊不禁,剛才那一腔激憤,此刻也淡去不少。 但我忍住笑,正色答他,「我最愛的花是白玫瑰。」 「哦!」他略頷首思索,平靜眸光下,有暗流潺潺而過,「紅玫瑰太過囂豔鋪張。倒是白色,它在萬色中最為出挑,卻有大包容之心,貞靜內斂,適合你看似堅強、實際隱忍的性格。」 有些人認識一輩子,卻完全看不透對方。 而有些人,只一眼,便已經能引為知己。 我實在不想錯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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