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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提婭說:「沒有俄羅斯大嬸,哪有我?」

  客人說:「我去過俄羅斯,見過你們親戚,呵,你猜那腰圍有多少?」

  那位人高馬大的客人伸開雙臂,做了一個環狀,然後說:「好像還沒夠到腰眼。」

  提婭笑,說:「你抱人家了?」

  「不用抱,我是搞服裝生意的,我一伸手就知道她的腰圍。呵,真肥。」

  提婭從來不用擔心自己的身體,也從來不用束身的腰帶一類,她的凹凸有致的S形體線曾讓好多娛樂城中的女孩子羡慕不已,也曾有一位很斯文的先生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偷偷地對提婭說:「你知道你這個身材最適合做什麼嗎?」

  提婭不解地問:「做什麼?」

  那個男人低聲說:「做愛。」

  提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提婭開始蹲下身用抹布擦那已經剝了漆的紅地板,偶爾會有一隻無名的小小蟲爬出來,慌裡慌張的逃命去,提婭任它逃走。這是一棟老樓,當然還沒有達到年久失修的程度。可能是因為它的陳舊,提婭更顯得喜歡。尤其是躺在那雕著幾顆花的褐色的木床上,看著房主人留下來的那帶有八十年代烙印的木制衣櫃,提婭總有一種特別舒服的感覺,相對而言,她覺得這裡更像一個家,寧靜拙朴而淡然。有時她喜歡光著腳踩在地板上,穿著紗質的睡衣在屋子裡隨意舒展著身體,或者是像小時跟著媽媽學跳舞那樣,把腳放在窗臺上壓腿。家成了一個舞臺,只有她一人獨有。她像一隻翩然的剛剛破繭而出的蝶,抑制不住想飛的欲望。她會把自己在屋子裡折騰得氣喘吁吁,最後坐在地上。但今天提婭只習慣地伸了伸腰就感覺特別的累,而且胃裡仍是昨晚的那種脹滿的感覺,偶爾地會沖上一股酸酸的東西,等她沖進洗手間面對馬桶時,那種感覺忽又消失了。

  頭頂上那串美麗的貝殼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離開了深海的貝殼,美麗依在。提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用手機去撥弄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不在服務區。

  也許他正在上班的途中,提婭想。自從上次從他家回來,提婭只見過他兩次。

  他憔悴得很厲害。他說他現在也是焦頭爛額,他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結果。他告訴提婭,這種事兒不能操之過急,還是靜靜地等等,畢竟自己是獨生子,這麼多年來,父母親對他給予了很高的期望,自己雖然出過國但實質上還是那種不能背叛傳統家教的那種人。

  「我還上我的班吧。」提婭主動地給了他一個臺階,他沉默不語。

  提婭重新蜷回床上。她忽然對床有了一種深深的依戀。她輕輕地用指頭撫著床單上的那叢牡丹花,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個紮著蝴蝶結的小女孩,低頭採摘了一束美麗的山花向山岡跑去。那裡有一位年輕的母親正揮著手中的白絲巾,白絲巾美麗的弧線隨著風兒輕揚在藍天下,母親白皙的面龐似一塊凝白的玉,漸漸地近了,那面孔越來越清晰,是另一個提婭。

  女孩子跑著……跑著……前面忽然突現了一條河,因為跑得太急,女孩沒有收住腳,一頭紮進了河裡,她的黑色的頭髮在水中變成了一叢浮游的水草,隨著水波忽隱忽現,最後被旋渦沉吸拉住入了水底。

  散落的花兒在河面粼粼的渦光裡泛著血色的光。

  那年輕的母親狂奔而來,拍打著河岸在哭,直哭得聲嘶力竭,天昏地暗。

  提婭驚叫了一聲醒來。渾身汗濕,枕上全是夢中灑落的淚。夢中是誰?她呆望著天花板半晌,想不明白大白天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夢,也許是覺睡多了神經出問題了吧。

  提婭雖然這樣想,還是唯心地翻來周公解夢的書,但是她並沒查到自己想要的,書上只是說,如果夢見波濤是有財運,夢見人死是見吉祥。

  她給新疆的家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媽媽病怏怏的聲音讓她聽了揪心。媽媽問她:「你感冒了吧,聲音怎麼有些啞?」媽媽先從提婭的聲音裡感覺了幾分的不對。

  「花店開兩年了,也不寄張花店的照片回來。」媽媽有些埋怨。

  提婭說:「現在太忙,沒時間照,等過些日子吧。現在生意還好,不用掛念了,我寄回的錢花完了吧?不夠,我再寄一些給你。明年,您就來北京和我一起生活吧,我會掙很多錢養您的老。」

  媽媽問:「現在怎麼靜悄悄的,沒生意嗎?」

  「不是,我剛送人走,忙死了。您聽,吵著呢。」提婭把窗子拉大一些,儘量讓外面的車鳴聲傳進電話裡。

  「你花店怎麼一直不安電話?你總用手機打長途太貴了,那東西對人身體不好。小松在那兒怎麼樣?你多照料一下他,畢竟他剛去歲數還小。」媽媽提醒道。

  提婭說:「沒事兒,沒事兒,小松的事兒我都安排完了,前段時間剛幫他要完工資,現在又上班了。北京安電話還得拿北京人的戶口本什麼的,很麻煩,我現在正申請呢,等安完了我就告訴你。媽,來人了,我得掛電話了。」

  媽媽沒忘叮囑一句:「再過五天是你的生日,別忘了給自己買個蛋糕。」

  提婭說:「知道了。我挺好的,你自己多保重。」提婭的眼睛有些濕潤。放下電話,提婭去翻日曆,離自己的生日還有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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