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在疼痛中奔跑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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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逆是花花公子,淩逆用情不專,淩逆是女人的毒藥,是女人一生的傷痛,我知道,可我就是無可救藥地對他迷戀。就像明知不可飲,不能飲,也要拼卻的一醉。 當然,對淩逆的迷戀僅存於心裡,我表面上永遠是風平浪靜,波瀾不驚。事實上,我從來都是混跡於一大群人當中,獨處一隅,安靜地欣賞淩逆的從容與灑脫,一語不發。 都說淩逆很討人尤其是討女人喜歡,見到之後才發現此言非也。他不是會討女人喜歡,而分明是女人的「殺手」。 他的話並不多,舉止也不張揚,但自然而然便成為眾目的焦點,整個「圈圈」裡的靈魂和重心。旁邊的男人高談闊論,眉飛色舞,他僅僅在關鍵處輕輕點撥幾句,旁人立即成為配襯,仿佛只為他精闢獨到的高論做拙劣的注解。就像蘇軾筆下的周瑜,一身白衣,羽扇綸巾,別人拼得氣急敗壞,血肉橫飛,他不費一兵一卒卻輕鬆獲勝,且依舊白衣勝雪,一點兒血跡都不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當然,我並沒有認為淩逆會注意到我,渺小平凡的裴裴。他更多的是在和芊芊說話。這不奇怪,芊芊本來就是女性裡的中心和靈魂,男士們輾轉反側的夢中情人。他喜歡芊芊,這本就在情理之中,就像白馬王子會喜歡白雪公主,別人甚至沒有嫉妒的資格和理由。 但這並不影響我對他的迷戀。我積極地參加「作秀」,樂此不疲。淩逆,是他讓我知道自己並沒有心如槁木,這世上還有人值得我關注,值得我心動,這就夠了。就像天山上的雪蓮,只要確知它的存在便已足夠,並不奢望擁有。人最可怕的便是一無所戀,亦無所求,就像我多年前萬念俱灰欲撒手人寰。至少人世還有希望和眷戀,便不會毫無心肝地放棄。 在鳳凰城南郊,有一個風景如畫的小地方,叫「沙灘」。這裡田圃羅列,丘陵起伏,有一條叫安樂江的小河如碧如玉,環繞其間。就在這條小河邊,生養教育出晚清鳳凰城的三大文化名人鄭珍、莫有之、黎庶昌。鄭珍、黎庶昌同在莫有之的父親,時任鳳凰城教諭的莫有儔麾下求學,三人互相砥礪,彼此陶冶,成為終生的朋友。 當年莫有之進京赴試,在書肆中偶遇已經以經學聞名,正在做小京官的曾國藩。兩人彼此欽佩,訂交京華。曾國藩曾在《送莫有之》一詩中有曰:豪英不地囿,十九興偏邦。黔北莫夫子,志事無匹雙…… 黎庶昌以舉人身份給皇帝上書痛陳時弊,為朝廷所器重。後兩次成為出使日本的欽差大臣,並出使英法德西等國,算是經歷豐富,眼界闊大之人。他後來把遊歷各國的見聞和感慨寫成一本《西洋雜誌》,成為那個時代的中國人在「天朝大國,泱泱中華,萬邦之首」的意識外得以客觀和系統地瞭解世界的一個重要視窗。 鄭珍在文化史上的地位更要高於莫、黎二人,在晚清時期有「西南大儒」的定評。他與莫有之聯合編撰的《鳳凰城府志》,被大才子梁啟超稱譽為「天下第一府志」。 鄭、莫、黎3人的出現,對於人才匱乏的貴州實在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千百年來,除了獨具特色的少數民族文化,貴州能進入漢文化主流的傑出人物確如鳳毛麟角。 3人死後都葬在沙灘,墳塋呈品字形隔河相望。因為這3個大才子的出現,令沙灘這個地方對於鳳凰城的文化有了一種「根」的意義。每每有鳳凰城的文化人三五成群來到這裡,聊發思古之幽情。 那個週末,圈裡的十幾個人來到沙灘聚會。雖說都是二三十歲的成年人了,可在先輩大儒的感召下,卻一個個「老夫聊發少年狂」,煞有介事地搞起了什麼登山比賽,唱歌比賽,詩歌朗誦比賽。 我和電臺的一位男主持人即興表演了一段電影《簡·愛》裡的對白。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片段,因為主人公簡愛和我一樣,都是相貌平凡,出身卑賤的女子。我們都成長在人心的沙漠裡,我們都缺乏溫暖和關懷。當然,後來她得到了她傾慕的男主人羅切斯特的愛,這是文學作品給予可憐的灰姑娘們的一點兒微薄的希望和夢想。也是文學作品終極的目的和人性關懷。雖然現實生活中往往正好相反。 我並不長於當眾表演,就像當年在歌廳裡只能躲在黑暗裡傾訴。明晃晃的日光和眾目睽睽讓我心悸,雙腿發顫。 然而,當我進入情境,我就什麼都忘了。我悲憤地、激情四溢地喊叫道:「你讓我進去!我冷!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這與你,與我無關!你以為我窮,不好看,就沒有靈魂了嗎?不!我也會的!如果上帝賜予我財富和美貌,我一定要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 …難以離開你!上帝沒有這樣,可我們的靈魂都是平等的,就像我們在經過墳墓時都會同樣地站在上帝面前……」 我的聲音因為激情而顫抖,我的眼眶裡盈滿了淚水。這已經不是玩票意義的遊戲,而比做節目時更為認真而投入,完全是專業的表演。 對白結束了,全場陷入了一片靜寂當中,許久許久,才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喝彩聲。 走下臺來,我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深深地凝視著我,研究地打量著我。 手機資訊響了,我撳下接收鍵,看見一條資訊:「我可以有幸單獨約你聊聊嗎?」沒有署名,我轉過頭去,看見了淩逆的眼睛。 我腦中一片轟鳴,一時間竟不知身在何處。也許我應該矜持,也許我應該逃避,也許我應該問問理智,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 我們逃了。一前一後,從喧囂的人群中消失。 夜涼如水,郊外的空氣清新濕潤,帶著微醺的花草的芬芳。淩逆站在馬路的盡頭,雙手放在褲袋裡,街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恍然有些古中國文人落寞而寂寥的氣息。 我氣喘吁吁地朝淩逆奔去,像《羅馬假日》中夜裡偷逃出來和她心儀的記者幽會的公主,有一種逃出世俗和束縛的飄逸出塵感,像一個不真實的夢,美而易碎。但我不是公主,我是灰姑娘。 淩逆對我微笑,那笑容竟是瞭解而寬容的,帶了些微的悲憫情懷。我惶然地站定,我怔怔地盯著淩逆,眼睛裡滿是疑問。我想我的神情一定是畏怯的,像一頭受了驚嚇的小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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