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在疼痛中奔跑 | 上頁 下頁
四七


  我終於猶豫著答應考慮考慮。悶在家裡這麼久,也快窒息了。

  母親興奮異常,和姨媽上街給我買了一條雪紡的紗裙,是我最喜歡的大紅色。還有一雙紅色的高跟鞋。摸著那柔滑的面料,我知道一定價值不菲。

  到了週末,母親給我換上新衣服,紮好了頭髮,還化了淡妝。她是那樣欣喜,比我參加選美比賽時更為激動。

  婷婷來了,她進門就驚呼:「哇!豔光四射的大美女!亮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失明後第一次我走出了家門。婷婷攙扶著我,雖然有些磕磕絆絆,所幸安全到達。聚會在一個歌舞廳裡,同學們的熱情令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發現自己並沒有心如止水,萬念俱灰,還是會感動。

  音樂響起來了,大家開始跳舞。聽到那強勁的節奏,我的血液加快,我的腳癢了起來。婷婷拉著我上了舞場。開始我還小心翼翼,輕輕搖晃身體,慢慢地,我的動作幅度大了起來,我飛揚起來,像我千百次在舞臺上表演那樣。我任意地舒展四肢,痛快淋漓地擺動,忘我地,全情投入地。我忘了身外的世界,忘了我的殘疾,只有舞、舞、舞……

  從此,我在音樂裡找到了慰藉。因為音樂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而只需要用心靈去感悟和體會的。父母把書房騰空出來,鋪上地毯,成為我的音樂室。他們還特意給我買了一架鋼琴,請了老師來給我上課。每週一、三、五學琴,二、四、六學聲樂。日子被排滿了,空虛也被填滿了。我停止了自傷自憐,自怨自艾,母親是對的,「一個人只有心靈豐富了日子才會好過。」我的心靈亮堂起來。

  電視臺舉辦歌手大獎賽,在母親和家人的極力鼓動和支持下,我報了名。主辦方發現我眼睛看不見,大為驚詫,婉拒我報名。但當我在舞臺上一試身手,他們立即折服。

  由於體力不支,最後比賽的結果我只獲得了第3名,但更大的收穫是我重新邂逅了芊芊。

  自從醫院別後,再見芊芊,是在電視上。那時的芊芊,已經成長為青春美少女。一頭亂七八糟的短髮長長了,柔順地披在肩上,甜美親和的笑容,嫵媚靈動的大眼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看著她在螢幕上談笑風生,神采飛揚,我暗想此女天生是為電視而生。

  沒想到此次歌手大獎賽,連接起我們之間交往雖淺,卻並未中斷的緣分。此時的芊芊已經成為電視臺炙手可熱的王牌主持人,鳳凰城家喻戶曉的小明星。但她走近我的時候,是如此親和,如此真誠。她是一個天生的採訪者,不經意間就走進了被訪人的心扉。讓我感動的是她的善良真誠和熱情,她的內心像一個巨大的能量充足的寶庫,擁有源源不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溫暖和愛心。她像一個女神,手舉聖潔的橄欖枝,把她的仁慈悲憫灑向身邊的每一個人,我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給我製作的電視專題讓鳳凰城廣大的電視觀眾認識了我。我的世界由她開始不再僅僅局限於家裡,而是走向社會,有了更為廣闊的天地。

  芊芊對我的照顧讓所見的每一個人感動。那麼光彩照人的女孩,鼎鼎大名的節目主持人,卻放下身段,為我做每一件細小而瑣碎的事情,攙扶我出門,引領我上洗手間,吃飯為我端水夾菜……仿佛天經地義。絕不是作秀,就我們二人獨處時她依然如此,且數年如一日。

  除了生活上的照顧,芊芊給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關愛和幫助。她帶我走出家門,認識了很多「顯赫」人物,她積極給我創造更多上電視的機會,新聞專題,綜藝晚會……在她的節目中,我總是「主要演員」,更多的人知曉了我,我也有了更多的機會。

  在芊芊的幫助下,電信局和我合作開通了一條「美瑜談心熱線」。為照顧我出行不便,特意安在了家裡。從此,我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更擁有了一座通向外部世界的橋樑。小小的一根電話線,讓我和千萬人的心靈連接、溝通,從他們的需要裡,我看到了自身的價值。我,顧美瑜,仍是對社會有用的人,這對於我是重要的。

  此外,社會活動也紛紛找上了我,我當選為鳳凰城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貴州省殘疾人先進個人,電臺還邀請我擔任了一檔殘疾人節目的嘉賓主持人。

  榮譽和幸運像雪片一樣源源不斷地飄向我,我又恢復了昔日的榮光,恰如我當年高高地站在「魅力之星」選美比賽的領獎臺上,接受眾人的矚目和景仰。

  我的身體也奇跡般地越來越好,醫生所言的「還可活半年到一年」的預言早已落空。如今的我,早已活過了無數的半年,仍還在津津有味、生機勃勃地往下活。

  母親說:「紫薇星是天上的幸運星,看到它的人就會受到它的恩澤。孩子,芊芊就是你的紫薇星。」

  §16.芊芊

  結婚之於我,從精神到身體,從形式到內容,竟百分之百完全都是痛苦,我尋不出哪怕一丁點兒的快樂。在痛苦、迷茫和困惑中,我開始審視結婚的意義,結論是一無是處。如果我單身,一定會快樂輕鬆得多。

  但是我無法掙脫,從我接受他那天起,這繩索就越綁越緊,直至窒息。

  有人說,不幸的婚姻造就哲學家,比如說蘇格拉底,悍妻讓他越加深刻。而我,在窒息的痛苦裡,拿起了筆。

  我曾夢想過當一名作家。當了主持人以後,作家夢淡了,但壓抑的情感讓我不得不選擇寫作作為宣洩的管道。寫作之於我,已無任何名利的奢望,只是從中尋找安寧和慰藉。

  我一直想走,我渴望流浪,像走遍萬水千山,浪跡天涯的三毛。我喜歡曲折浪漫、豐富多彩的人生,我不願在一座小城裡庸庸碌碌地混一輩子,日日重複單調乏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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