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在疼痛中奔跑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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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我嚇了一大跳。此時我還未滿21歲,自覺是個小女孩。而且,我與桑的分歧和裂痕已經如此明顯,怎麼可能結婚? 桑四處托人前來做「說客」,電視臺的各色人等包括老齊都來給我做工作,勸我和桑領結婚證。最後,甚至連母親都被桑說動,勸我說,反正與桑都已經談了兩年多戀愛,領個結婚證,也好。母親一直覺得桑不錯,工作能力強,對我又死心塌地。而且,她認為一個女孩既然已經和別人談了那麼長時間戀愛,就是他的人了。母親欣賞從一而終的愛情,堅貞、美麗,穿越一生,就像她和父親那樣。 我痛苦矛盾極了。為了自己的前途和幸福,我一定不能領這個結婚證。可是,如此一來,我便「背叛」了自己心中神聖的愛情,成為不忠不義之人。 我終於在桑的「逼迫」下,前往辦事處和他去領結婚證。 儘管已經說服自己接受已成定果的命運,「好人做到底」,不要功虧一簣,但坐在車上,我內心還是沸騰如煮,如此的心不甘情不願。韋唯的歌一遍遍在心裡迴響:女人不是泥呀,男人不是筐。命運不是轆轤,要把那井繩,纏在自己身上。 我的眼淚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我哭得稀裡嘩啦。桑鐵青著臉,飛快地開車,不發一言。一句話在我的心裡反復翻滾,我終於喊了出來:「不!我不想領結婚證!」 桑火冒三丈地把車開到一個小巷子,停了下來,說:「你好好想想,到底領不領?」 我沉痛地啜泣,宛如要上刑場。 桑氣憤地說:「我怎麼如此倒楣,和女朋友談了兩年戀愛,怎麼竟然跟買賣婚姻一樣?我在電視臺奮鬥10年,好不容易能夠享受這麼一個福利,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機會,難道就因為你不領結婚證,就讓我10年的心血付之東流嗎?你也太自私了吧,你既然不願與我結婚,當初為何要與我談戀愛?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和別的女孩談戀愛,她一定歡歡喜喜地就跟我去領結婚證了,哪裡至於這樣低三下四地來求你?」 我被桑說得頭昏腦漲,他的話聽起來不無道理,我確實耽誤了他的青春。可是,當初是他自己說的,只要我和他談戀愛,不管多久,他都會感激我給了他一段美好的回憶。我不知怎麼現在就變成我「耽誤」了他?當初在小山坡上,我以為接受他的感情是對他的「恩賜」,沒想到當初的承諾竟成為日後他討伐我的理由。而我為了「對得起他」,就必須繼續和他糾纏下去。 桑語重心長地說:「這個結婚證,只是為了應付台裡,我們的關係,並不會有任何改變。你不同意,我們並不舉行婚禮,我也不會碰你,一切都和現在一樣。我們好歹交往了兩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你就算可憐我,幫我分到這套房子,然後馬上把結婚證作廢,你想走哪裡就走哪裡,我絕不再干涉你,行不行?」 我動心了。我居然相信了他。他總是以「隨時可以分手」來誘惑我,逼我一步步就範。我以為,「幫」他分到了房子,我就可以對得起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心安理得地與他分手了。 我們去到了辦事處。 我懷抱著「幫桑分到房子便與他分手」的良好願望,懵懵懂懂地在結婚證上簽下了名字,甚至還力求把名字簽得漂亮,就像魯迅筆下的阿Q,在赴刑場時,還為自己沒有把「賣身契」上的圈畫圓而遺憾。 如此可悲的蒙昧! 短短半個小時,一切都已結束。我茫然地抬起頭,卻不知這一紙婚約已將我的身份,我與桑的關係改變。我們已經是法律認可的夫妻,我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說分手就分手,而只能是離婚! 走出辦事處的大門,站在大街上,桑揮舞著手中大紅的結婚證書,竟狂喜地大喊:「哈哈!你再也跑不掉了。」 他是那麼的得意,那麼的有恃無恐,以至於沒有任何掩飾,將他的目的赤裸裸地和盤托出。什麼「為了應付電視臺,分到房子就解約」,根本就是為了徹底把我拴住而玩弄的花招。後來事實證明,這根本就是一個騙局,分房子根本不需要結婚證。 如果說,20世紀90年代,還有人被騙結婚,有人信嗎?如果說,上當者並不是愚昧的村婦,而是電視臺的一個節目主持人,且素以聰明伶俐著稱,是否會有人認為是胡說八道,編故事都不會編? 如此荒謬,如此不合邏輯,可這,就是可悲的事實! 我並不是一個怯懦柔弱,逆來順受的人,可是,我就是一步步走向他設置的圈套,按照他的指揮棒翩翩起舞。他的魔法,一是永遠讓我感覺虧欠了他,對不起他;二是永遠以「隨時可以分手」做誘餌,讓我一步步陷得更深。 我從18歲在小山坡上接受他開始,便不是接受了一份「感情」,而是「責任」。所以,每一次與桑分手,我都面臨「高尚」與「卑下」,「無私」與「自私」,「忠義」與「背叛」的抉擇。而不是「愛」或「不愛」的抉擇。作為父母的女兒,我骨子裡亦流淌著「英雄主義」的血液,把人品和人格看得重于生命,寧可犧牲自己,絕不有負於人。所以,每次經過「深思熟慮」,還是選擇了「高尚、無私與忠義」。我把這個沉重的十字架背負到自己身上,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幾欲窒息,還自以為是一個「人品高尚而偉大的人」。 站在街中心,我呆若木雞。我知道,自己上當了。我的善良與天真被人利用,我這個自作聰明的傻瓜,睜著眼睛自己跳入獵人可怕的陷阱和圈套,再難脫身。 我看著桑揮舞著大紅的證書,在大街上得意地狂笑,突然感覺他的面目是如此猙獰和可怕。 我的心沉入冰冷的穀底。初春的風吹來,幾乎將我凍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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