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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裴裴的絕望無助反襯出我的「豐盈」和「富有」。就如裴裴所言,起碼有了自己所鍾愛的職業,又有了雖然簡單粗暴,卻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男朋友。相對于裴裴的一無所有,似乎也應該滿足了。

  當時的我,還不能懂得每一種「完美」的背後,都潛伏著巨大的危機,正所謂「福兮禍所依」。每當我認為自己手中滿握著幸福,我必兩手空空一無所有,每當我留戀現狀,希望將這一切凝固,它卻總是瞬息萬變,滄海桑田。每當我對某事穩操勝券,志在必得,必然會雞飛蛋打。總之,每當我自我感覺良好,洋洋得意之時,必要跌得頭破血流。

  市台文藝部擬舉辦鳳凰城首屆青年歌手大獎賽,我心無城府,把此事原原本本對桑和盤托出。我總是有這個毛病,對人,尤其是身邊人不設防,像玻璃人一般,毫無秘密可言。說好聽一點兒,是天真,單純,不好聽一點兒,就是二百五。

  桑聽說此事,眼睛一亮,立即表示他要和市台叫板,也要做大獎賽,且處處要勝過市台。

  我一聽,急了,這一來我豈不是成了「內奸」、「叛徒」?

  他無所謂地說:「你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小角色,市台成或敗都與你無關,但我如打敗了市台,將是最大的有功之臣,這對於我的前途和發展很重要。」

  桑始終對自己的才華和「地位」非常自信,他總認為在這方面我永遠無法與他抗衡。所以,他把自己發展好,我「夫貴婦榮」就好了。我承認在進台之初確實是這樣,他是頗有成就的中層幹部,而我不過是一個臨時工。但那是因為他比我大10歲,比我早進台8年的緣故。他的才華已經差不多展露到極限,而我,才剛剛開始,從長遠來說,他的才華並不足以掩蓋我,或許還恰恰相反。

  當時我並沒有想到這些,我對他的工作能力還是非常佩服和崇拜的。但我知道此事不妥,兩台的關係如同敵我矛盾,他這樣做,等於我「叛變」了對我有知遇之恩的市電視臺。

  桑不顧我的感受,興致勃勃地找老齊邀功請賞去了。老齊大喜過望,認為是打擊白台的最佳時機。鬥爭開始了。

  桑將比賽日期提前到市台的前兩天,把所有的獎品都提高一個檔次,並逐一到各歌廳找到他相熟的歌手,動員他們到地區台報名。

  比賽的結果,是所有有實力的歌手全部都湧到了地區台,而市台的比賽則門前冷落鞍馬稀,如同兒戲。

  達到了老齊和桑最初的目的,地區台歡欣鼓舞,市台則氣得七竅生煙。

  桑受到了老齊在大會上的口頭嘉獎,稱他為此次打擊市台的囂張氣焰立下了汗馬功勞。桑為此激動萬分,他一直非常看重這樣的「榮譽」。

  等我到了台裡,我看到了一張張陰沉憤怒的臉。

  大家都不再理我,看我的目光怨毒得仿如利劍。一個平素裡和我關係不錯的男孩竟然走到我身邊,當面斥駡我「洩密者」、「叛徒」。

  我驚恐極了,畏怯地說:「不是我……說的……」

  「還說不是!桑都已經親口告訴了所有的人,是你告訴他這個消息的。連所有的細節你都講得清清楚楚。桑說你的心其實是向著地區台的,現在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為此,老齊表揚他是『大義滅親』。」

  我被打擊得面如死灰。

  桑說過不「出賣」我的,可是,他……

  事實上,每一次我有什麼秘密,比如說外出考試等均是他洩密給單位,讓我辯無可辯。我不知他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因為我的前途在他心中真的無足輕重,還是故意要讓我四處無法立足,好永遠依附於他。

  我明白了什麼叫孤立無援,四面楚歌。

  所有節目都被停了,上鏡亦被取消,在單位,所有人都對我報以冷臉白眼,沒有一個人理我,沒有一件事可做。大家嫌棄和厭惡我,像面對一隻老鼠或蒼蠅,就差人人喊打了。我這一輩子,謙良忍讓,與人為善,從來沒有如此不受歡迎過。

  而這一切,都是拜桑——我身邊最親的人所賜。

  我實在待不下去了,去到了白台辦公室。

  白台並沒有罵我,也沒有責怪我,他只是歎息著說:「這件事,哪個台輸或贏都並不重要,無非是賭一時之氣,對誰都沒有什麼根本的意義和影響,甚至對桑也沒有,他們都不會因此有任何好的或壞的改變。這件事,唯一對一個人有影響,這個人,就是你——楊芊芊。本來你人緣很好,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大家都很器重你,可這件事你傷了大夥的心,一時誰也解決不了,甚至連我也不能。楊芊芊,你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女孩,卻因為家庭關係處理不好,弄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真的,很遺憾。」

  我明白了。我像喝醉了酒的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忍住眼淚,說:「白台,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和栽培,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請你原諒我。」

  我飛奔出門,淚飛頓作傾盆雨。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奔跑,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覺萬念俱灰。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我熱愛主持人這個職業,可是,我考上了地區台,卻因為變成了桑的女朋友而被取消了出鏡的資格。地區台沒有我的位置,市台接納了我。我勤奮,我努力,我的工作得到了同事的首肯和觀眾的喜愛,我已經是小有名氣的主持人了,可是,因為桑的這一舉動,我再次被趕出電視臺,無法立足。

  鳳凰城,還能有我的容身之地嗎?沒有了!沒有了!

  我跑回家,捂著被子傷心絕望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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