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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我指著表格對趙總說,這「自有資產」一欄現在該怎麼填寫呢?油畫是不行了,銀行信得過的是房產、現金等這些實在的東西。

  趙總點燃一支煙說,放心吧,我既然叫你來,一定不會讓你將這申請拿回銀行後再為難。晶晶,說實話,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幫助,不過我還是想落實一下,這款真能貸到嗎?500萬,不算是小數目了。要是真能貸到我是不惜一切的。

  這款能貸到嗎?趙總的追問讓我心裡打了一個寒噤,面對這個調查公司布下的圈套,趙總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嗎?我定了定神,鼓足勇氣說,只要自有資產能過關,貸到款的把握還是很大的。

  好!趙總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說,晶晶,我就聽你這句話。我現在就說大實話吧,房產我是沒有了,現在還有幾萬塊,加上一輛小車,現在還值三十來萬吧,這點資產不會得到銀行信任的。不過,我在一家建材廠還有35%的股權,當初投入的是一百六十萬,現在應該值兩百萬以上了吧。怎麼樣,我將這股權填在申請表上,再加上相關證明文件,銀行的貸款能通得過了吧?

  我大喜過望,這些資產一定能讓調查公司和債權人滿意了。我點頭說既然有這些資產,貸款的事就成功大半了。

  趙總認真地埋頭填寫起貸款申請表來。在燈光的映照下,我看見他已有了幾根白髮。四十多歲的人,這白髮也許來得早了點,我想這也許就是商業的折磨吧。

  正在這時,外面有人輕輕地敲門,趙總本能地用一張報紙蓋在申請表上,側臉問道,誰?

  一個女孩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你要的蚊香,我給你找來了。這聲音很細很弱,給人一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趙總松了一口氣,起身去開門拿蚊香。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孩出現在門口,也許是外面太黑,屋裡的燈光射出去,使她用手在額頭遮了遮。

  屋裡有客人呀,我聽見她小聲對趙總說話,謝總臨走時不是說過,任何人都不許到這裡見你嗎?

  哦哦,是這樣的,趙總對她說,不過這是我約來的朋友,沒關係。謝謝你了,小冷。

  趙總關上門,將一盒蚊香放在桌上對我說,這小冷還是挺負責的。

  我問,她是這裡的服務員嗎?

  趙總說,是的,紫園沒什麼生意,這院子裡就安排她一個服務員了。就這樣,她還清閒得很,白天睡大覺,晚上才出來給我送送熱水瓶什麼的。

  我說,她的聲音怎麼那樣細呢,比蚊子聲音大不了多少。

  趙總笑了,他說,也許這女孩身體太弱吧,你看見她的臉色沒有,很病態的樣子。

  我心裡無端地有點發慌,為了使自己鎮靜,我半開玩笑地說,這院子裡鬧鬼,該不會就是她吧?你證實過她的身份沒有?

  趙總有些吃驚地說,她住在值班室裡的,當然是服務員了,還需要怎麼證實?

  我趕緊聲明我是開玩笑。因為在這時我聽見窗外有輕微的動靜,我不願讓人偷聽到我的想法。

  趙總繼續填表,完畢後附上若干證明材料一起交給我。他說。拜託你了,事成後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接過材料時我的手抖了一下。我知道我已經罪孽在身了。

  趙總將頭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伸身子,突然呻吟了一聲。我忙問,你怎麼了?

  他站起來撩起上衣,我看見他的腰部有一條暗紅色的傷痕,他說,這是那幫黑社會的小子幹的。

  趙總的遭遇讓我吃驚,幾天前,他從超市出來時,被幾個漢子強行帶上了一輛小車。他的眼睛被蒙上了,不知道自己被劫持到了什麼地方。蒙布取掉後,他已經在一間簡陋的小屋裡。那幾個人說是奉債主之命讓他還錢,他說真的沒錢,你們不是知道那幢爛樓嗎,三百萬元都砸在裡面了,開發商也跑了,叫我到哪裡拿錢呀?那幾個漢子用刀在趙總的臉上晃動著說,你另外找錢來還呀,否則,我們只有取你的腎和眼角膜這些東西來賣錢了。嘿嘿,你這條命不值錢,可身上的零件還是值點錢的。那個拿刀的漢子一邊說,一邊就在他腰上抹了一刀,那漢子說,這只是給你一個提醒,回去後趕快籌錢吧,下一次你再說沒錢,我們可就動真格的了。這之後,他們又蒙上趙總的眼睛後押上車,將他扔到了城郊的一條路邊。

  趙總的遭遇讓我同情。商業上的債務糾紛真是一個死結,在對錯難分的混沌中,不少人就被勒死在這個死結裡了。而趙總現在將我看成了他的救星,我站起來向他告辭時感到背上發冷。

  趙總說,我等著你帶來的好消息了。為了安全,我就不送你了。

  我出了門,四合院的廊上一片暗黑,這裡的深夜比別的地方更清冷。院子裡有微弱的天光,可以依稀看見樹旁的水井。我沿著走廊向院子的小門走去,門已上了鎖。這時我發覺我的肩膀後面有人的呼吸聲,回頭一看,那個影子似的白衣女孩已站在我的身後了。她幽幽地說,我來給你開門吧。

  我出了門,聽見背後關門的聲音像一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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