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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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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名字都沒寫,根本就沒成績,怎麼會影響?」 她差點昏倒,但不敢表現出來,更不敢責備他,只猛做自我檢討:「都怪我,我不該逼著你這麼早就去考試——」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沒用了。」 「怎麼能說是你沒用呢?你沒有什麼英語基礎,能夠把託福考這麼好,說明你——很聰明——」 「但我數學太差了——」 「你上學時正是文革,學校裡根本沒教嘛。」 「GRE可不管你學校教沒教——」 「沒關係,慢慢來。」 她打完電話又趕著寫信,鼓勵他再複習再考。 但她能感覺出這次考試對他打擊很大,GRE仿佛成了他的心病,也成了她的心病。每次她打電話過去,都不敢問他GRE複習情況,他也似乎盡力避免說到GRE上面去,而以前他是經常把GRE裡面的問題拿來跟她探討的。 有時她鼓起勇氣問他一下GRE的事,問他有沒有什麼問題,他總是支支吾吾的,像個沒完成家庭作業的小學生。 她心急如焚,但不敢逼他太緊,怕又跟上次催他考試那樣,催早了,催急了,揠苗助長,弄巧成拙。 不知道有沒有「考場失意,情場得意」的說法,但她發現至少貼切地描繪了衛國的情況。考場失敗的事發生沒多久,就傳來了衛國離婚的消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嗎?她怎麼一下想通了?」 「不是她想通了,而是她的——情人想通了,辦了離婚。」 她仿佛看見那條由「好男人」組成的鏈子斷了個稀裡嘩啦,不禁欣喜地問:「那他就可以娶她了?」 「應該是這樣。」 「孩子——跟著誰?」 「都判給了母親。」 她本來是問維今的,但估計他聽成那男人的孩子了,也便跟著問一句:「都?他好幾個孩子?」 「嗯,兩個,一兒一女,所以他一直——捨不得離婚——」 「那他還是很愛孩子的。」 「誰不愛孩子呢?」 「你的——兒子呢?判給了誰?」 他沒回答。 不回答她也知道了答案,本來想安慰他一下,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心裡滿是內疚,好像他是為了她才失去兒子的一樣。 過了一陣,他主動說:「判給她了,但我每週可以去看他。」 「維今他——還好吧?」 「還可以,大概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他長歎一口氣,「真對不起他——這些年——我們沒給他一個——好的家庭環境——讓這孩子——受了很多苦——感情上——很早熟——」 她安慰他說:「這樣環境裡長大的孩子,有時比一般人更懂事更聰明。」 「只好這樣想了。」 好一陣,她才真正認識到他離婚的重大意義,抱歉說:「對不起,你那邊辦好了,但我這邊——一時還不行——」 他有點沙啞地說:「應該是我說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結那麼一個婚——」 「現在不是——解除了嗎?」 「是啊,但是——耽誤了我們多少好時光啊!」 「現在抓緊就行了。」 「你可別去催著芷青離婚——他現在需要你——」 「主要是身份問題,別的方面——我覺得他已經——get over(克服,熬過)了。」 「你別讓他丟了身份——」 「那你——自己抓緊時間考出來?」 「盡力而為吧。」 這個「盡力而為」讓她非常不安,但她不好說什麼,只能在心裡祈禱他會為了愛情爆發出超常的「力」來,然後再去「盡」那個超常的「力」。 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去教堂的緣故,她的祈禱好像一點作用都沒有,祈禱著祈禱著,祈禱出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來。 有一次,當她打電話問他GRE報名的事時,他好像豁出去了一樣,大膽地說:「我不想考GRE了。」 「為什麼?」 「我已經探出了自己的極限,知道再複習也複習不好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像打機關槍一樣責備了他一通,說他變了心,說他不願意跟她在一起,說早知道是這樣,她就不出國了,還說她現在就去退學,馬上打道回府。 他一句話也沒說,任由她責備。等她的機關槍終於打完了,他才說:「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希望。」 她不依不饒:「我不許你辜負我,我不接受你的對不起,我要你考GRE,我要你出國!」 「好的,我聽你的。」 正好在那之後不久,芷青被一所州立大學錄取了,讀電腦碩士。看來芷青在學習方面還是有能力有天分的,以前是沒動力,所以總是學不好英語,現在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生死存亡的關頭,使勁衝刺一下,就把託福和GRE考過了。 芷青打電話來向她報喜,也問起衛國辦留學的事,她支吾說:「他——正在複習GRE——」 「我估計GRE對他來說比較難,因為他那代人,在學校幾乎沒學過數學——」 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她聽著很刺耳,反駁說:「你不是他那代人?」 「我是啊,但我是那代人裡的特例嘛,我爸爸就是搞數學的,我的數學能不好?我的GRE全靠數學掙分,我數學部分考了800,滿分,但我根本就沒複習數學,只看了看題,能把題目看懂就行了。」 她知道芷青說的每句話都是事實,但她就是不愛聽,搶白他說:「你吹個什麼?你爸爸是數學教授,GRE的數學又那麼簡單,你要不考個800分,真該去跳河!」 他沉默了一會,小聲說:「小乖,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向你——報一下喜,你不是老急著離婚的嗎?現在我被錄取了,有了自己的身份,你——離婚的願望可以實現了——」 這話讓她的情緒好了一點:「對不起,我——態度不好,主要是他考試的事——」 「你別太著急了,也別太催緊了,也許他像我以前一樣,還沒到時候,到了時候,一定會考好的——」 「現在還沒到時候?還要到什麼時候才算到時候?」 「你看,你看,又著急了吧?你像這樣逼他,不怕把他給逼跑了?」 她還真怕把衛國給逼跑了,基本不敢提GRE的事,只把芷青被美國大學錄取的消息告訴了衛國,原本是為了告訴他現在可以辦離婚了的,哪知衛國一聽就想到別處去了:「今今,我真的不是出國讀書的料,你看芷青,他這麼短時間就把託福GRE全都考過了,而我呢?搞了這麼久——」 「他是在美國國內考,分數線要求低——」 「但他數學考了滿分,而我呢——可能一半都考不到——」 「你怎麼能這麼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呢?你怎麼不這樣想想:既然他能做到,我為什麼不能做到呢?」 「人與人是有區別的,不是他做得到的事,我就一定做得到的,就像有些事我能做到,他就做不到一樣。你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扯得一般平,我在學習方面,肯定不如他——」 她發現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後悔莫及,趕快從GRE上轉開:「現在他有身份了,我可以跟他離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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