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27)_飲者無名

二七

　　第八部分

　　（29）

　　一個多事的週末終於過完了，轉眼仍舊像是上了發條般緊張忙碌的一周。週一一早，因為起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高速公路全線封閉，四環上堵得令人絕望，所有的車都一步三點頭地艱難行進。我親眼見有個急性子，乾脆把自己的QQ扔到路邊兒的岔道上，從後備箱裡掏出了一輛折疊自行車見縫插針地走了。瞧見人家的先見之明和齊全裝備，羡慕得我們這些坐在車裡卻寸步難行的人直流口水。班車從7點發車，一直開到了10點半才晃悠地到單位，有人說，首都就是「首堵」，北京一堵車，能把人餓死在車裡，其實這還不太確切，還沒來得及餓死早被憋死了，我就差點被自己的一泡尿憋死。大週一的就這麼不順，看來這禮拜的日子一定輕鬆不了。

　　自從單位從城裡搬到了這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外後，每天上下班往返近100多公里，象我這種級別的，油費和高速費只報一半，呼啦一下就走了好多同事，勉強留下來的，也大多坐了班車，不然辛苦一天賺的錢還不夠養車的，拿什麼養活老婆孩子！只有少數住在昌平，順義的，只好五點半爬起來開車先到我家，把車停在我家樓下，然後再坐班車。我家是此地難得一見的平民社區，住戶多是退休的大爺大媽，他們不會買車，省下錢來大多都買了國債，所以寸土寸金的車位居然還剩下幾個，一個月才80塊錢，我就推薦我們單位路遠的同事都把車停在我家社區。我早晨7點睡眼惺忪下樓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路上奔波了至少1個小時了。晚上，我通常6點半到家吃飯的時候，他們還要以我家為起點，開車一兩個小時，經過漫長的「堵」途，8點能到家已經可喜可賀。

　　我曾經不只一次慶倖丈母娘的英明果斷，當時全家勒緊褲帶，捉襟見肘，咬牙堅持也要挺進四環內，事實證明這樣是對的。遠處的房子雖然便宜，但是每天上下班的時間成本大大超過了那幾萬塊錢的房錢，時間就是金錢，這話是至理名言，每天節約兩三個小時即使用來睡覺，日久天長也能換來好身體；更不要說還能和家人一起熱熱和和圍坐一團吃晚飯了，這樣的幸福感可是金錢都買不到的！不過，我也真的打心眼兒裡佩服那幾個長年奔波的同事，漂在北京，只覺得人人不易，個個都了不起。

　　到了單位，我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向廁所，好不容易放鬆了一下，手機就響了，是老婆發來的短消息：「快上來！」

　　老婆的單位是開放式辦公，打個噴嚏全公司人都知道，所以她很少給我打電話，我們聯繫大多是通過MSN，她一定是等得不耐煩了，催促我快登陸上線，MSN就這點好，可以同時解決工作和生活。

　　我剛在MSN上一露頭，她劈頭就給了我一個怒不可遏的表情，然後就是連篇累牘的控訴和申斥，外加尖酸刻薄的諷刺和挖苦。大意就是，今天上午，我家閨女突然居高臨下表情嚴肅地對丈母娘說：「姥姥，你都沒有工作；看我奶奶都有工作，她還能賺好多錢，長大了，我也要象奶奶那樣工作，到國貿上班……」

　　就這一句話，算是捅了馬蜂窩了，直戳丈母娘的痛處，引起了丈母娘排山倒海的委屈，她當即就淚如雨下，就差號啕大哭了。這我能理解，這話任是從誰嘴裡說出來，也不會有這麼強的殺傷力，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從我閨女嘴裡說出這種沒心肝的話來——丈母娘當年就是為了帶她才辭掉大好工作的，而我媽也正是為了她的工作，她的錢，才出爾反爾臨陣脫逃不帶孩子的，可如今丈母娘巴心巴肺地把孩子養大了，剛學會說幾句囫圇話的她居然就這麼出口傷人。

　　越是強大的人，最怕的往往是至親的傷害，因為沒有防備，往往傷在心裡，而敵人的傷害，因為早有防備，只能傷及皮毛。難怪一生剛強的丈母娘也會被小孩子的一句無心之語傷得寸斷肝腸。一向缺乏幽默感的岳父更是氣得罷工不幹了，直接給我老婆打電話告狀。冤有頭，債有主，這一切的一切又都算在了我和我媽的頭上了，老婆一口咬定是週末我媽教了我閨女這麼說的。

　　可是這回真是天地良心，明月可鑒，就是老虎拔了牙，也不過就是只病貓，更別說是我媽拔了牙，她滿嘴跑風，話都說不俐落，怎麼可能教我閨女說這些！我想了又想，突然想起來，週六我帶孩子回來的路上，她問了我一些「奶奶為什麼不帶她」這種奇怪的問題，我當時隨口說，因為「奶奶要上班，要賺錢，所以不能帶你」，誰知道這個已經會學舌的小丫頭竟然就自己斷章取義，想當然地拿奶奶和姥姥相比了，而且居然會「狗眼看人低」，嫌姥姥沒有奶奶能幹。豆丁當然不知道整個「姥姥和奶奶」的來龍去脈，我也不想讓她知道。結果她一句多嘴激起千層浪，置我於「不仁不義」之境地。

　　就在我調動渾身細胞，群策群力積極想對策的時候，只見MSN上老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叫駡」：「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你們爺兒倆都是！你們祖孫三代都是！！過河拆橋，落井下石，以怨報德……」別看她平時說話慢條斯理，還經常詞不達意，可敲起鍵盤來，比我快多了，再加上仗著平時比我多看了幾本書，名詞成語一套一套的。我乾著急就是敲不出幾個字來，一著急，結結巴巴地罵她：「你有病，小孩子的話也當真，我媽沒教她，我也沒教她……」誰知道，我剛一還嘴，她就象瘋狗一樣劈裡啪啦地朝我「叫」開了：「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良心有病，你良心有病，你良心有病，你良心有病，你良心有病，你良心有病……」

　　我的媽呀——這個笨嘴女人總算找到了一個吵架的好工具，通過電腦的Copy功能，再通過MSN的無聲功能，她真是事半功倍，連氣都不用倒，也不用浪費一點唾沫，只是動動鍵盤，就能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都能想見她如果近在眼前會是什麼樣子，一定怒髮衝冠，咬牙切齒，眼似銅鈴，吼聲震天！我剛說最近一段時間，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了，這三個女人好不容易都消停了，我也總算可以鬆口氣兒了，冷不丁地身邊這個「小不點」又一夜之間長大了，我之前真是輕視她了，從來沒拿她當是「女人」，可誰知這「第四個女人」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稍微的搬弄一下是非，就天下大亂了。

　　我看了一眼螢幕，還在抽風般地往下顯示著：「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我決定結束這種毫無意義的「拷貝粘貼」的吵架方式，就敲了幾個字給她：「有話回家說，網上說不清。」然後趕緊下線，摸了摸額頭，居然出了一頭冷汗。

　　因為有了這件節外生枝的煩心事兒，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好容易捱到下班，霧氣依舊陰霾濃重，絲毫沒有散去的意思。下班路上也依舊是一路「堵」途，我一籌莫展地盯著不見天日的窗外發呆，第一次希望路最好再堵一點，這樣我就能再推遲點時間去面對一團糟的現狀。

　　我特意讓老婆帶丈母娘和岳父到我家附近的一個火鍋店等我，一來，岳父罷工，在家也無飯可吃；二來，把地點設在外面，他們不會三面夾擊我，至少會在人前給我留一點面子，就算不給我留面子，他們也會為他們自己留一點面子；三來，一家人圍坐在熱氣騰騰的碳火鍋前，在一個鍋裡撈食兒吃，會給人一種「都是一家人」的心理暗示。我能想到的，都儘量做了，剩下的，只有聽天由命了，好在我也算是經歷過「狂風暴雨」洗禮過的人，最難的關頭都咬牙挺過來了，這點風浪應該還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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