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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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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他眼裡的神情是不容反駁的,於是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坐進自己車裡,漫無目的地開起來。她的車象失去了重量一樣,飛升到街道上空,在行人頭上飄浮,飄浮,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但在死亡的羽翼下她還在想,Jason怎麼樣了?救護車來了嗎?他沒事吧?他會不會因為想等她逃遠了再叫救護車而延誤了時間?如果他還迂腐到要寫一封遺書來洗刷她,那就更糟糕了。血流得太多,大腦缺氧,會造成腦死亡的。 突然,她被一陣尖利的警車聲驚醒了。是床頭的鬧鐘在響,又做了一個噩夢,而且跟前幾天做的夢大同小異。她記起自己現在是在U州開會,已經開了4天了,今天是最後一天。鬧鐘是旅館的,不知誰定在早上六點鬧,她不會調,一直沒管它。 本來這次會議應該是潔心來的,因為那篇入選的Paper,潔心是第一作者,她是第二作者,但潔心的女兒貝貝放暑假了,走不開,所以就輪到她。她們兩個申請研究生院那邊的會務費時都晚了一點,沒拿到錢,這次是由導師出資的,而導師只願付一個人的會議費用,說有個人在會上Present那篇Paper就行了,用不著興師動眾,老少三代都上場。為了省錢,她連飛機票都沒買,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她來美國快一年了,還是第一次參加會議,前幾天一直在準備Presentpaper,千錘百煉她的英語口語,還要準備別人提問,最好把每個可能提到的問題都準備一下,希望至少要比Bush總統答記者問強一點。昨天下午終於Present過了,效果還不錯,但準備的問題沒一個人提,白準備了。 Presentation一忙完,她就開始想念Jason了。她已經不怪他了,只怪自己那時求勝心切,頭腦發熱,孤注一擲,不擇手段。還好是在Jason面前,他不會笑她,也不會對人講。她覺得他的的確確是坐懷不亂,而不是坐懷不動。他被她抱住,也是很衝動的。但她犯了一個戰術性錯誤,如果她的手不亂動,他就掰不開她的手,老那樣抱著,到最後他就會把持不住,由動而亂,壓抑了這麼久的火山爆發了,那可能就不是一般的「動亂」了。 當然,我們不應過高地估計自己,過底地估計敵人,他也有可能把持得住自己。想必這樣「陷害」過他的也不僅僅是她一人,如果他能陷落,可能早就陷落了。他是個很負責的人,一旦「陷落」,肯定就會完全繳械投降,娶了那個攻下他這座城池的將軍。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父母的故事寫給他,搞得他三思而停。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掉,如果沒把那故事寫給他,現在說不定已經做出一個小Jason了。 這幾天做了很多噩夢,老是跟Jason有關,可能是因為他不在眼前,就很牽掛他。前幾次噩夢醒來,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還好,是個夢。但今天有點不同,醒來了,還是覺得胸中發悶,心很痛。她擔心地想,是不是Jason真的有什麼事? 她想到她的那種超意識,心裡越發緊張了,會不會有哪位多事而又愚蠢的神祗,誤讀了我的夢,以為我是想殺死Jason的,就慌忙火氣地付諸實踐了?她想到高中班主任的中風,想到王林的車禍,想到父親的癌症,越想越怕,越想越覺得Jason要出事了,於是不管還才早上六點多,就給Jason打了個電話。 沒人接!Jason出事了!她不知道他會出什麼事,但如果他沒事,他現在應該正在家裡睡覺,這麼早,他會去哪裡呢?她又連續撥了三次Jason的電話,每次都沒人接。她轉手跟Sally打個電話,Sally也不在家。 她又給艾米,方興,靜秋等人打電話,她們都不在!有那麼一刻,她幾乎以為這些人都是她自己想像出來的,不然怎麼會在一個清晨全都失蹤了呢?難道現實的生活一下子就科了幻了? 她竭力冷靜下來,進行推理。能把這些人連起來的,只有Jason,所以一定是Jason出事了,她們都跑去看他了,或者她們都去送機了?可是Jason的機票是八月份的呀,難道他提前回國了? 她決定給馮超打個電話,就算病急亂投醫,死馬當作活馬醫。馮超也不在!這真是出了鬼了。看來不光是Jason出了問題,整個C大可能都出了問題了。會不會是一個太空飛來的巨石砸中了C大,就她一個人死裡逃生了?她呆呆地坐在那裡,努力想搞清這些人和事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她想像出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想起馮超有手機,於是往他手機裡打了個電話。馮超聽見是她,聲音就顯得很擔心,說:「Jason沒事呀,你安心開會吧。」 她堅定地說:「馮超,你不要騙我,肯定是Jason出了什麼事了,現在這麼早,他卻不在家,艾米她們也都不在家,你也不在家。你不告訴我,我心裡不安,更容易出事——」 馮超歎了口氣說:「你說的也是,不告訴你,你成天亂猜,更容易出事。那就告訴你吧,Jason他是出了點事,但不嚴重。你們樓下106那家打老婆的時候,Jason下去勸解,受了點輕傷,真的,不嚴重——」 「傷在哪裡?」 「在——呃——,脖子上。」 傷在脖子上還會是輕傷?Carol哇地一聲哭起來:「都是我害了他了!他在哪裡,我要去看他。」她哭泣著,找了一張紙,寫下了Jason在B城一家醫院的地址,顧不得馮超還在交待她開車小心,就扔了電話,把東西胡亂塞進小旅行箱,直奔自己停在飯店後面的汽車。 六個多小時的路,她開了八個多小時,路上暈頭暈腦的,走錯了好幾次,都是問了不少人才轉回正道。她從早上開始到現在粒米未進,但她顧不上這些了,只想早一點看到Jason。 馮超站在醫院門口等她,見到她的車就迎上來,幫她Pa了車,但不讓她進去,說:「我先跟你說一下他的情況,你好有個思想準備,不要在裡面大哭起來,讓他父母更傷心。我當時不在那裡,也是聽說的。那天本來局面已經控制住了,在等警車到來,Jason上樓去拿藥,兩個鄰居幫忙看著Jessica的丈夫。就在警車快到了的時候,Jessica的丈夫掙脫了看守他的人,抓了一把刀,要去砍那個用手機幫忙報警的阿爾巴尼亞婦女。Jason趕過去擋了一下,也抓住了Jessica的丈夫,那個婦女沒事,但Jason受了傷。他——」 「死了?」 「沒有,不過醫生說他失血過多,大腦曾一度缺氧,有可能——成——植物人——」 Carol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馮超抱住她,一迭聲地說:「別哭別哭,你哭這麼大聲,怎麼能讓你進去看他?」 Carol捂住嘴,憋著不哭出聲,靠在馮超手臂上走進醫院。「三國」都在,靜秋也在,還有幾個男生,和一個員警模樣的人。大家看見了她,全都是愕然的神情,好像她是個炸彈,大家都不敢碰一樣。最後靜秋迎上來,噙著淚說:「Carol,他——」 就像炸彈被引爆了一樣,她大聲哭起來:「我要進去看他,你們讓我進去看他——是我害了他,這樣的夢我做了很多次了,都是我的超意識害了他,我——,如果我不去開會也就沒這事了,潔心就會去開會了,他就——」 Jason的父母從病房裡走出來,他媽媽拉著Carol的手問:「你是成成?我們江成小名也叫成成。」說著就抽泣起來。他爸爸對靜秋說,「你陪她進去看成成吧。」 她走進病房,看見了他,靜靜地躺在那裡,脖子上戴著個護頸一樣的東西。他的臉色很蒼白,但神態安詳,仿佛睡著了一樣。她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用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能感覺到體溫,他還活著。她看了看靜秋,無聲地請求說:「可不可以讓我單獨跟他呆一會?」靜秋點點頭,說:「當心不要把他身上插的那些管子弄掉了。」然後就離開了病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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