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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到得粵寇之亂席捲江南,白塔真人便找機會混入圖海將軍府中,跟著圖海全家老小一同回到靈州城,他勾結舊日餘黨,打算趁亂劫取藩庫的大批官銀,在白塔真人的門徒當中,要算老鼠和尚行事最為詭秘,潘和尚帶著群鼠躲在槐園裡挖掘地道,暗中偷竊庫銀,眼看即將大功告成,誰料不知怎麽走露了風聲,使得潘和尚被官府捕獲,押到街心,活活吃了一剮。

  這件事氣得白塔真人以頭觸牆,對官府鷹犬更是陰恨不已,但他並不清楚潘和尚究竟是如何失手,故此不敢輕易露面,只是暗中引來荒葬嶺的靼子犬,將靈州法場攪亂血洗了一回,算是替徒兒報仇雪恨了。

  誰知此事尚未了結,靼子犬的狗頭就已被官府懸在城內示眾了,白塔真人接連失了左膀右臂,不免暗暗心驚,知道這肯定是有高人跟自已過不去,否則就憑靈州官兵,根本捕殺不了兇殘無比的神獒,幸虧是自已躲在提督府裡深藏不出,否則此刻多半也被官家擒獲正法了。

  白塔真人陰險狡猾,疑心最重,愈想愈覺得提督府裡也未必安全,正思量著要出城躲避,但靈州城被粵寇團團圍住,城門全都閉了,連隻飛鳥也逃不出去,於是就想躲到窮街陋巷的空屋裡去,眼下這年月,兵荒馬亂,地方上多有逃亡之屋,誰會在意空房舊宅裡的野狗,那倒是個最為穩妥的去處。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聽到有人送了風雨鐘來提督府,白塔真人在深山裡練出來的都是賊功夫,什麽叫「賊功夫」?自然是起五更爬半夜練就的,雞司晨,犬守夜,耳音嗅覺最是靈敏,哪怕有些許異常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應,所以一嗅嗅著了青銅氣息,情知提督府來了寶物,心中不覺動了貪念,便從犬舍裡鑽了出來,纏著抱狗丫頭又挨又蹭,似是能通人性想討湯水來喝,那抱狗丫頭無奈,只好抱了他來到廊下。

  原來造畜的「塔教」,皆是拜古塔為祖師神明,深信世間有「塔靈」存在,當年靈州城裡有座高聳入雲的古塔,被稱為「萬塔之王」,這座八角寶塔雖然早已坍塌毀壞了,但塔底的古井裡,還藏有一尊能聚風雨的銅鐘,古物有靈,攏住了千年寶塔的龍氣,故此這夥人都將靈州城視為聖地,當作了塔教的老巢。

  白塔真人這些年來,苦尋風雨鐘無果,突然聞得此物顯身,自然欣喜若狂,不料一著棋差,大意失荊州,到得廊下方覺勢頭不對,但還沒來得及脫身躲藏,就已被張小辮那隻「月影烏瞳金絲虎」識破,給做公的當場拿住,否則隱忍不出,誰又能奈何得了他?他思前想後仍覺莫名奇妙,自道這都是鬼使神差,命中註定大限催逼,因果上的事情不是由人計較出來的。

  馬天錫在以前當知府的時候,就曾經親自斷過造畜之案,見到有歹人把小孩蒙了猴皮,又用鐵索拴了打鑼戲耍,那猴子遇到馬知府的轎子經過,便當街攔住,跪地流淚叩頭,馬大人心知有異,連人帶猴都鎖了帶回衙門,才審出其中端倪,此刻在密室中看出白毛哈巴狗形態詭異,識破了他的行藏,便假意出言恫嚇,果然嚇得此賊伏地招供,看來隨你賊巧伎倆,能有千變萬化,須是瞞不過公門老手,這正是:「局中早有一招先,任你詐偽到頭輸。」

  此時白塔真人已被挑斷了大筋,成了手足俱廢之人,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了,自料在劫難逃,不得不把實情交待出來,身為塔教教主,落到官府手裡,根本別想活命,只求上官心懷仁念,千萬別用酷刑折磨,自知惹下瀰天大罪,肯定是有死無生了,務請看在交代了「塔教」淵源,以及數十年來法身修煉不易的分上,別動刀刃斧鋸,好歹留個囫圇屍首,來世當牛做馬不敢忘報。

  馬大人愈聽愈恨,此等丑類,在世上橫行為禍日久,自以為能逍遙法外,不知做下了多少惡事,一旦被拘到公堂,便原形畢露,才知道求饒乞憐,看來自知死罪難逃,想不受極型也可,快把「塔教」殘黨一一供出,若有半點隱瞞不實,定不輕饒。

  誰知白塔真人竟對此事抵死不招,張小辮和孫大麻子兩人用長針蘸了糞水,一針接一針地狠戳他身上柔軟細嫩之處,把那白塔真人疼得慘呼哀嚎,口中盡罵些陰毒無比的詛咒:「你們這班朝廷的鷹爪只會為虎作倀,膽敢如此禍害本真人得道的法身,我咒你們個個不得好死……」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皆是心狠膽硬之輩,又最是憎恨「造畜」的妖邪之徒,見那白塔真人猙獰悍惡,硬熬著酷刑不肯伏法招供,更是心頭動火,罵道:「操你奶奶的還敢嘴硬,看爺爺如何戳爛你的舌頭再刺你的眼珠子。」用針時絲毫不手軟,直紮得白塔真人的一身狗皮子上體無完膚,然後又要用針去戳他的舌頭眼睛。

  馬大人在旁看得明白,知道白塔真人雖然懼刑,卻更懼怕招出同黨,想必其背後還有個極厲害的人物,倘若再繼續用刑,就先把他活活疼殺了,於是喝令左右停了糞針,低聲同圖海提督商量了幾句。那圖海提督也不是善主兒,他告訴馬大人這件事切莫傳揚出去,就在密室中結果了這廝的性命最好,隨後出了個陰毒的點子。

  馬大人聞言點頭同意,吩咐了張小辮幾句,讓他們依照提督大人的意思,了結了白塔真人的性命,然後毀屍滅跡,就自行陪同圖海提督離了密室。

  張小辮等馬大人離開之後,讓孫大麻子出去準備一應事物,密室裡就剩下他獨自一人,他盯著白塔真人嘿嘿一陣冷笑,罵道:「狗賊,明年的此時便是你的祭日了,張三爺明人不做暗事,臨死教你死個明白,別到陰世裡再做糊塗鬼,槐園中的老鼠和尚與荒葬嶺神獒,都是折在三爺手中。」

  白塔真人雖知必死無疑,但萬萬沒想到連今夜都過不得了,驚道:「潘和尚先被押了三天才綁到市心碎剮,怎地連夜就要去了我?」隨即又咬牙切齒地說道:「想某橫行世上數十年,卻不料最後糊裡糊塗地栽到你這小賊手中,吾死也不能瞑目。」

  白塔真人臨刑之際難免心寒膽顫,愈想愈怕,口也軟了,又央求道:「還望張牌頭念在我法身修煉不易,更是以此醜態在世間偷生多年,不如使我走得從官些個,留具囫圇屍首也好。」說罷涕淚齊流,告訴張小辮在何地何地,埋了一匣子金洋錢,只要成全則個,錢匣子裡的東西就全是你張牌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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