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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張小辮當下稟告馬大人,這個湧出白霧的地洞,以前的的確確是「靈州塔王寺」舊址,古塔毀壞後,地底的塔基至今還在,不過這座塔底下並沒有地宮,而是有口深井,井底藏著口「風雨鐘」,是件青銅鑄造的傳古之物,每當風雨來臨之際,風雨鐘便能夠嗡然自鳴,屢驗不爽,當年一直供在寺廟裡享受香火,後來塔王寺裡的僧人們為避兵禍,就將此物藏在了塔底,現在白霧幻化凝聚,乃是井中有寶氣蝕天,不出兩日,就能自行消散盡了。

  馬大人聞言稱奇不已,萬萬想不到張小辮這個專在街上尋些空頭事來做的遊俠之輩,竟能如此博古通今,據典籍所載,風雨鐘是確有其物,可塔王寺早已毀了幾百年,誰會知道有東西藏在塔底的古井裡邊?

  張小辮不敢說出林中老鬼洩露天機,只謊稱小子自幼勤奮好學,多曾拜過名師,得過高人傳授,俗話說「井淘三遍好吃水,人從三師技藝高」,不單只學過「相貓」之術,更隨一位老道長學過「憋寶」,通曉天下種種寶物的出處來歷,以及取寶的不同手段。

  馬大人聽出他言過其實,對此將信將疑,但又見他言之有物,想必自有手段應對,於是表面上不露聲色,只微微點頭稱讚道:「張牌頭真奇人也。」隨即問他:「你可敢帶些人手下到井底,把那風雨鐘打撈出來讓本官開開眼界?」

  張小辮稟道:「恩相有所不知,這口井底的水中,還有兩尾金鱗鯉魚,專門守著「風雨鐘」,不容旁人近前,牠們活得久了,已然成了些氣候,尋常的兵勇進去了,也只能枉自送命,小的不才,願和孫牌頭兩人,於上幾十隻靈州花貓下井,拚著九死一生,定能設法取出「風雨鐘」,在明天天亮之時,獻到恩相當前。」

  馬大人說道:「好膽識,但現在不比以往,正是平亂之時,咱們軍中無戲言,倘若你能做成此事,本官以後必然抬舉重用於你。」隨即吩咐下去,派兵把守四周,閒雜人等不得近前。又撥了一哨團勇,專聽張牌頭調遣,然後便自行帶人去巡視城防了。

  張小辮當眾誇下了海口,心裡卻頂多只有三分把握,聽馬大人話裡話外的意思,竟是給自已立下「軍令狀」了,做成了萬事皆好,做不成就得提頭來見,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好求貓仙爺務必靈應則個,好教張三爺馬到成功。

  張小辮找人買來些麵餅饅頭,帶在身上逕自前往貓仙祠,他和孫大麻子兩人來到廟中,先給貓仙爺叩了幾個頭,上了兩柱香,就地坐下來收拾整頓。

  孫大麻子對張小辮單槍匹馬取了神獒的首級之事,已自佩服得五體投地,剛才見他應了馬大人吩咐的事,不知他又有什麽妙計,心下老大稀罕,一時未敢驟然說破,此時才問起來要如何行事。有道是「官無三日急,倒有七日寬」,一天一夜之內取出風雨鐘是否有些操之過急?按理該當從長計議,還是去討一個不拘時日的活限為好。

  張小辮心裡雖然沒底,表面卻裝做了坦然自若、不以為意的模樣,也不對孫大麻子明言,只是吹噓道:「想想以前在金棺村的時候,那些個鄉下的愚夫愚婦,誰肯把咱們正眼相看?不過當日窮困失意,乃賢士之常,卻不知咱們兄弟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時來運到時,皆顯出為將為相之材,除了顛倒乾坤,什麽事是做不成的?齊家治國平天下,統統不在話下。」

  張小辮逞了一番口舌之快,說要養精蓄銳,先自倒頭大睡起來,直至天色漸晚,養足了精神氣力,吃些乾糧填飽肚子,起身穿起貓仙爺留下的「黑蟬」夜行衣,腦袋上頂了「貓兒臉」,他讓孫大麻子也趕緊收拾俐落了,帶上繩索、哨棒、燈燭等一應之物。

  此時天色大黑,貓仙祠中的野貓已經愈聚愈多,張小辮經常帶在身邊的「月影烏瞳金絲虎」也混在其中,靈州花貓中以「金玉奴」為首領,除了那些散處在各條街巷中的家貓,幾乎都已雲集至此,只見群貓中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凶的善的、美的醜的、饞的懶的、公的母的、大的小的」,幾乎什麽模樣的都有,一時觀之不盡。

  張小辮背過「貓譜」,一看之下,就知道廟中野貓多是產於靈州的名品,諸如什麽「長面羅漢、千文錢、過橋金、薄耳將軍、絕雞種、圓尾虎、灶上懶、睡神爐、夜明燈、毛毯子……」雖然各有形態習性,都屬品相極佳的花貓。

  張小辮對著群貓團團作了一揖,口中說道:「小人張三,向來最尊貓仙爺爺,今天要有勞諸位貓爺貓奶,擺出貓兒陣來相助一臂之力,事關重大,萬望幫襯扶持則個。」說完從懷中取出那枚「狐玉」,托在掌中,放到金玉奴面前給牠看了一看,狐玉屬陽,貓眼屬陰,應了物性相吸之理,群貓難免對此物大為好奇,紛紛圍攏過來看個不住。

  張小辮見時機到了,對孫大麻子使了個眼色,手中攥住那塊狐玉,二人跳出圈外,快步朝門外走去,野貓們怔了一怔,卻都還想再看那狐玉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便在金玉奴的帶領下從後尾隨而來,隊伍拖拖拉拉,足有一條街長,在清冷的月色之下,數百隻野貓緩緩向著塔王寺古井逶迤而行。這正是:「剛在山中擒凶神,又去井底釣金鱗。」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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