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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官府中的刑吏是幹什麼吃的,自有對付這等惡賊的手段,也不對他用水火酷刑,只把他周身上下剝個精光,拿塊汙糟的黑布蒙住雙眼,提在柱子上倒吊起來,再用滾熱的蠟燭油慢慢滴他腳心,此法有個名目,喚做"步步生蓮"。腳心穴道密集,是人體敏銳異常的所在,三五滴蠟油下去,足底盡是一片片紫泡,嘶喊出來的慘叫已全然不是人聲,任你是金剛羅漢也熬受不得。

  那和尚果然吃不住此刑,不得不招出口供。原來世上有一夥妖邪之徒,專會切割死人器官,合以五行藥石,燒成丹頭服食,稱此法為金剛禪,練到高深處,須食胎男童子一百六,可成大道,這和尚就是此輩中人。

  由於這夥人行事詭異,手段神秘,而且總帶著各種生靈畜養在身邊驅役,大到豬馬牛羊,小到螻蟻昆蟲,無所不有。民間的百姓們不知其詳,往往越傳越邪,都說這是"造畜",就是指有人會妖術,能用藥把人變成牲畜,借此拐賣人口牟取暴利。其實練金剛禪的人,主要是把死人肉燒煉藥餌,喂給百獸生靈吞吃,那些個蟲獸吃上癮了,就會受製藥者的驅使奴役。

  以往的太平之日,守文的時節,找不到太多無主的死屍,所以就偷墳掘墓,挖出新入土的死人割肉剔骨,才能練此邪法。如今有粵寇作亂,各地盜賊紛起,戰事過後,到處都是無主屍骸暴于荒野,所以這門都快滅絕了的邪術,竟又得以死灰復燃。

  這和尚俗家姓潘,人稱"潘和尚"。他生來愚蠢,不識一字,不知為什麼,身上竟有種築樓搭塔的怪癖,出家後殺師燒廟,現今是個無主的野僧,以前就常做些個拐賣小孩的勾當,長得形同肥大的白鼠,故此又被呼為老鼠和尚。他常常學那兩三歲孩童的舉動裝瘋賣傻,一直就在靈州等地作案,後來習起了金剛禪,學會了控鼠的手段,就躲在槐園這座空宅裡閉關修煉。他役使大群老鼠,從藩庫裡往外偷運銀子,官兵們做夢也想不到,銀子竟然都從老鼠洞裡出去了。

  老鼠和尚絲毫不將官府放在眼裡,雖被拿到公堂之上受了大刑,仍然神態狂傲。說自己雖然失手被拿,不過是一時大意,著了別人的詭計,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城裡城外還有許多同夥,捕盜衙門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對付得了那些造畜仙法,藩庫裡的銀子早晚還得被偷走拿去孝敬祖師爺。

  馬大人勃然大怒,他同旗人圖海提督商議道:"普天下最可惡的便是習練邪術的妖人,自古劍俠專誅其人。史書上說早從五代年間便已絕跡了,其實在我朝至今仍有餘孽未除,以提督大人之意,該當如何處置這廝?"

  圖海提督雖是統轄軍務的高官,但除了官場上鉤心鬥角的本事,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才能,實是個昏庸無能之輩。他連夜聽審,困乏已極,正自打著瞌睡,被馬大人一問,連忙打了個哈欠,吸了吸鼻煙提神,又欠起半個屁股向北拱手抱拳說道:"咱們大清國隆福齊天,當今的皇上更是英明神武,豈容世上有這等小丑施惡行兇?既然拿住了,還多問什麼,趁早按律處決了就是,到時候咱去看他一場大出紅差,也好取些樂子。"

  巡撫馬大人立刻迎合道:"本官也正有此意,這老鼠和尚雖只一介跳樑小丑,不足以驚動聖聽,但做下的案子卻著實不小,法理難容。而且其身懷妖術,還有善於造畜的同黨未能收捕,倘若打入死牢裡時日久了,恐其施展手段,掙開禁錮反獄逃脫,又或絕食自盡逃避極刑大律,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就在三日內押付市曹,當眾千剮萬碎、挫骨揚灰,以宣我朝法度。"

  靈州城槐園奇案暫且告一段落,常言道"不計今朝禍福,哪知他日吉凶",尚不知張小辮等人被官府如何發落;更不知林中老鬼為何指點他們做這一番奇異之事,其中究竟有何驚人的圖謀?

  有分教:"亂世不肯存公道,天降劫難動災秧。"欲知後事如何,且聽《賊貓》第三卷《神獒》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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