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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第五話 筷子樓

  有道是"從來人死魂不散,何況死得有冤屈"。且說正值深更半夜,卻從槐園孤樓中爬出一個頭紮紅繩、頸掛銀鎖的童子,張小辮三人好生吃驚,目瞪口呆地怔在當場,魂魄都從軀殼中躥蹦出來,不知飛往哪裡去了。

  這時那黑貓似乎也有感應,突然"喵嗚嗚"叫了幾聲,黑夜裡一對貓眼精光暴增,閃爍如炬。張小辮和孫大麻子正沒擺佈處,聽到旁邊貓叫,直如雪水兜頭潑身,當即回過神來,心道婁氏槐園果然是個極兇險的所在,若被屈死的小鬼纏上,恐怕這輩子再無翻身出頭之日。

  靈州當地是十裡不同鄉、五裡不同俗,但黑貓辟邪驅鬼的風俗卻是自古已有,無人不知。張小辮念及此節,正想把黑貓扔出去抵擋,一不做二不休,這叫做先打後商量。可是卻見眼前一花,那全身光溜溜的孩子從面前一閃而過,轉瞬間蹤跡全無。樓堂深處黑漆漆的暗不見物,竟不知躲去了什麼地方。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又驚又奇,不知是什麼直娘狗日的邪祟事物如此作怪,凶宅裡還真有鬼魅不成?但他們心中認定在槐園中埋著金銀財寶,正在興頭上,人住馬不住,如何肯善罷甘休?當下挑起燈籠,要壯著膽子去樓中一探究竟。

  小鳳可沒他倆這等潑皮的膽識,見樓中鬧起鬼來,先自慌了手腳,加上終日裡擔驚受怕,又不曾吃過什麼正經東西,身子極是虛弱,頓時一頭栽倒,人事不省了。

  孫大麻子是個仗義的人,見小鳳倒地不醒,趕緊回身把她架住,招呼張小辮道:"三弟,小鳳這妮子吃不起驚嚇,再不管她可就要出人命了。"

  張小辮跺足罵道:"這寡婦偷漢養出的賊妮子,專壞三爺的好事!"但他見槐園中淒風凜冽,怨氣彌天,心中不禁發毛,獨自一人萬萬不敢涉險進樓,只好和孫大麻子抬了小鳳,一道煙似的往門外便跑。

  誰想這一跑就成了熱地上的螻蟻--半刻也立腳不住。但見天上已是黑雲遮月,四下裡陰風颯然,那荒廢寂靜的槐園之中,枯枝亂杈搖晃作響,深夜聽來,好似有無數小孩子躲在各處角落裡不住啼哭。偌大的一座婁氏廢園,竟沒半個安穩去處,只得奪路出了大門,直逃至街首的貓仙祠才停下腳步。

  夜深後,這古祠中常有大群野貓聚集。野貓們伏在梁簷屋瓦上,好奇地打量著三個不速之客。張小辮和孫大麻子搭著手,把小鳳抬到積滿灰塵的供桌上,又是掐捏人中,又是順氣活血,好一番忙活,才算把她救得醒轉過來。

  小鳳仍是面無人色,剛醒來就哭道:"你們兩個都被鬼迷了心竅了?那座大宅子裡也不知出過什麼血案,使得陰魂纏繞不散,竟至顯出如此凶相來。如今留下性命逃出來便好,千萬別再回去找什麼金銀財寶了。"

  孫大麻子說道:"看來陰魂厲鬼果真是有的,而且那小孩子死得煞是不平,恐怕也沒個親人得知,使它至今不得超度,說不定有什麼滔天大變千古奇冤在內。既然令我等撞見了,自然要還它一個清平公道,豈能袖手旁觀?小鳳妹子你是個女子,不必擔這樣的風險,只須留在此地等候,待俺同張三弟再去探個究竟。"

  張小辮雖比那二人小了一兩歲,但論起看景生情、隨機應變的見識和急智,卻遠遠勝過同輩許多,常有些自作聰明的念頭。他此時細細回想,除了在孤樓中見到一個童子,槐園中好似還有許多小鬼夜哭,動靜極不尋常。若說凶宅中鬧鬼,那也是在情理之內,但槐樹叢中死了這麼多小孩,可就顯得大有古怪了。

  按道門裡的講頭,童子鬧宅乃是家破人亡的兆頭,不過槐園之事大有蹊蹺。張小辮幼年時曾隨一位老道雲遊賣卜,自小耳聞目染,知道許多方外之言,又對金棺墓中遇仙之事深信不疑,連做夢都想在槐園中得上一注橫財。

  靈州是有千年歷史的繁華古城,自古便有許多奢遮的富商大戶,因為在舊社會,許多財主都有埋金藏銀的習慣,所以老宅埋錢的傳說數不勝數。金銀埋在地下年頭多了,就會結成精怪,所謂物有其主,也只有遇到真正有命收這筆錢財的人,才會顯出靈異。

  據傳在前朝永樂年間,靈州城裡也有一座鬧鬼的荒宅。有個外省來的落第秀才,身家貧寒落魄,又無從投奔,整天只能依靠替人寫信為生。一天天降暴雨,窮秀才無意中躲進鬼宅。他初到此地,自然不知厲害,見房舍齊整,就夜宿於此。

  誰知到了晚上屋裡就開始鬧鬼,床頭的蠟燭無緣無故就亮了起來,從門縫裡鑽進一群滿身素服的小人兒,身高尚且不足一寸,男男女女皆有,前呼後擁地抬了一口小棺材,敲鑼打鼓地邊哭邊行,正從秀才床頭經過。

  那秀才見狀驚得呆了,不知是什麼怪物,只得側臥在床上不敢稍動。卻見一眾出殯發喪的小人兒走到床頭,忽然停下腳步止住悲聲,一個個擠眉弄眼,湊到一處嘀咕起來。秀才聽在耳中,好像是他們在問:"今天這屋裡怎麼有生人氣?"

  秀才正自驚駭莫名,忽見人叢中走出一個披麻戴孝的小婦人,雖只盈盈寸許,但濃妝豔抹,身態婀娜,打扮得花枝招展。誰知她爬到床上,也不問青紅皂白,當即指著秀才鼻子破口大駡,污言穢語句句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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