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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說起來呀,她們都是好孩子,可是你說說,為什麼好女人都找不到好男人呢?啊?你說那個倩茹,早些年多漂亮!還有之芸,多能幹多正派的女孩子。」

  甯顏爸笑起來:「都會好的,世上哪有剩男剩女?將來都會找到合適的人的。我們女兒也是。」

  甯顏爸握了甯顏媽的手,給她按摩手指,一邊說:「淑慧,放手吧,孩子大了,該是放手的時候了,放手了,你好,我好,女兒也好。我們一家子,都好了。」

  「老方,我一直想問你,女兒,是不是,心裡在埋怨我,就是在容忍我?」

  「女兒的心思,其實我們都不太瞭解啊!甯顏的心太重了,裝了好多的東西。」

  甯顏媽想了好一會兒,又歎一口氣:「我真是,真是想女兒好的。」

  「哪有媽不想兒女好的呢!」

  「可是怎麼辦呢,我女兒,她到底還不到四十,前頭的路還長,她總得再找個人吧,不能一輩子這麼孤下去。」

  「聽我說淑慧,人呀,鬼門關裡走一趟,總要學個乖,這麼多年,你總是把孩子把家放在最前面,現在也該輪到把自己放在頭裡好好關懷一下了。」

  甯顏媽隔一會,期期地又問:「老方,你呢?」

  「什麼?」

  「你是不是也在容忍我?」

  甯顏爸爸給老妻披了件衣服,把窗子推開一道縫來透氣:「其他的我不知道,我也說不好。我只知道:容忍不是愛,但是如果沒有愛,不會容忍。」

  他把手蓋到甯顏媽的手背上:「淑慧,你,我,女兒,我們是一家人,血脈相連,骨肉難離。什麼事在這個面前,也是算不得事的。」

  三個月以後,甯顏媽終於出院了。

  方甯顏堅持要由她付母親的醫藥費,要等她們原單位的報銷也不知等到哪一天,甯顏爸不同意,說原本他們老倆口也想到了這一點,留了一筆看病的錢了。甯顏說,這次媽媽病,多半自己也是有責任的,由自己來付錢,心裡也好過些。甯顏爸想了想也隨了甯顏的意了。

  甯顏媽這次連搶救帶治療,用了五萬多,甯顏把結婚時母親給的壓箱底的八萬元存款拿了出來,付了母親的醫藥費與住院費。

  甯顏說:「爸,你可別跟媽說,省得她又擔心。」

  甯顏爸說:「我知道。可是甯顏,你……」

  甯顏打斷爸爸的話:「我不還剩下三萬呢嘛,再說,我每個月還有工資,獎金。夠用。」

  「如果有困難,就對爸爸說,一家子人,用不著說什麼面子氣節的傻話。爸爸還有兩個錢。對了,你不是說要緩歌學古箏的嗎?琴公公給買吧,學費也是公公給付。」

  甯顏笑起來:「爸,你放心,我以前算過命,這輩子,不缺錢。」

  甯顏的身體機能恢復得不錯,就只說話不那麼俐落了,人倒是長胖了些,顯出一點老年人的富態來。

  甯顏和爸一起接她出的院,家裡有之芸和倩茹幫著做飯,甯顏媽回到家後,才發現,她們按甯顏的意思把她和老伴兒的臥室搬到朝南的大間去了,原本那裡一直是給甯顏留著的。

  甯顏跟之芸說,她跟女兒,以後,不在之芸那裡住了。

  之芸問她是不是打算搬回母親家住,甯顏說,現在母親還需要人照顧,再過些日子,等她身體更好一些,父親也退下來,她準備搬出母親家,帶著女兒自己過。之芸微微有點吃驚,仔細地看了看甯顏。

  甯顏說:「怎麼?我臉上長東西了?」

  之芸笑:「你也不用說,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了。也對,甯顏。」

  甯顏也笑,說:「我想起來,長這麼大,在家靠爸媽,結婚後,也一直是李立平在管錢,我好象,從來沒有真正地自己生活過。我老是想,是別人沒有給我自由,現在我才明白,自由這個東西,哪裡能由別人來給呢,得自己給自己才行!」

  甯顏私下裡和父親說了自己的想法,父親沉吟一會兒說:「甯顏,你還是搬回家來住吧。我跟你媽,我們要離開一段日子。」

  甯顏大吃一驚:「你們去哪裡?」

  甯顏媽這邊親戚少,都在南京,父親是沒有什麼親人的,甯顏不知道他們打算去哪裡。

  父親笑起來:「別擔心,我們只是想出去旅遊一下。」

  「去哪裡?現在媽這個樣子身體吃得消嗎?」

  「並不是馬上走,再等一兩個月。而且,我們不是跟旅行團走,你知道嗎甯顏,現在很多老年人退休以後兩口人在旅遊勝地租一套房子,一個地方呆上半年幾個月的,慢慢地玩兒,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然後再換地方。我已經托了在麗江的老朋友,就是以前我幫他們做過項目的那個李叔,給我在那裡打聽著,租上一套,我帶你媽去。你要是放了假,帶了緩歌也過來,省得逃難似的玩兒,你看好不好呢?」

  甯顏問:「爸,你真的要全退下來?不是說留用你?」

  「我推辭了。人年紀大了,老占著那個位置,擋了年青人的發展,也不好。再說,我跟你媽,三十多年了,就呆在南京沒動過地方,也真是想出去走走。」

  兩個月之後,甯顏的爸媽終於動身了。

  出發之前的那個晚上甯顏媽還在猶豫:「老方,要不,我們過兩年再去?甯顏現在一個人,帶著孩子,我真不放心。」

  「放吧放吧,她也不是孩子了。她能應付的。對了,你還記不記得, 我們剛結婚時去北京的事兒?」

  甯顏媽歪頭想了一會兒,那記憶很久遠了,有些模糊,有些黯淡,有些陳舊,好半天,她笑起來:「可不是,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們條件不好,好容易借著結婚一個人做了一件新衣服,捨不得在路上穿,兩個人都是一身舊衣服,大包小包,灰頭土臉的,弄得那個乘警盤問我們老半天。結婚證,工作證,單位介紹信,查了個遍。為了省錢,那麼遠的路,那麼慢的車,我們捨不得買臥鋪,買了硬座,來來去去,那個時候年青啊,也不覺著累。」

  「不光是年青,那個時候也是因為快活吧,真是沒覺著累。不過我們這一次,要體體面面地出門,東西也別帶多,足足地帶上錢,缺什麼到了再買。軟臥舒服得很,睡一覺就到地方了。」

  走之前,甯顏其實也挺不放心的,絮絮地跟爸爸說了半天的話,叫一定要帶齊藥,估摸著快吃完了,就打電話來,她再上醫院去開了寄過去。

  爸爸說:「真是長大了,一下子的功夫,你媽的這場病,算沒有白生啊。」

  甯顏看著爸爸的笑臉,他老了許多,也不過是半年的功夫,但是他還是英俊的,溫和地,仿佛什麼事情也不會叫他生氣,也不會叫他為難,什麼事情都可以交給他,你只管跟著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生命的最終點。

  可是,他是媽媽的福氣。不是我的,甯顏想。

  甯顏說:「爸,我這輩子,為什麼沒有遇到你這樣的男人?」

  爸爸過來,親熱地摟住女兒的肩膀:「小姑娘,你的一輩子,還長著呢!」

  第二天是週末,甯顏怕女兒捨不得公公婆婆會哭鬧,把孩子托給倩茹,送父母去火車站。

  母親穿了件墨綠色的外套,很新的樣式,顯得她年青了好幾歲,爸爸也穿了新衣服,只帶了兩隻箱子,甯顏把他們在車箱裡安頓好。車箱內果然乾淨舒服,維持著恒溫,並不是旅遊旺季,人不太多。

  甯顏又跟他們說了會兒話,母親再三地催,她才下了車。

  隔著火車窗玻璃,甯顏看著母親的臉,那臉上帶著久不出門的人特有的微微的興奮與淺淺的不安。

  甯顏忽然不舍,沖上去拍著窗戶,想叫媽沒叫出來。

  母親轉頭看見了想要拉開窗的樣子,但是又想起這是封閉著的。沒奈何間,車開動了。

  甯顏站在月臺上,手機在響,她接,是媽媽焦急的聲音:「甯顏,有什麼事啊?急得那樣?」

  甯顏說:「沒事,就想問問你有沒有帶好身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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