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之妻(92)_未夕

九二

　　方甯顏給他寄來了一份協議書，上面只列了幾條，存款隨他處理，房子因為是三個人共有的，如果李立平想要的話，她願意讓出自己和女兒的所有權，首付的錢也不要了。只有一條，女兒要跟著她，因為女孩子，跟著媽媽總方便一些，她也有比較多的時間來教育她。

　　李立平把協議撕成一條條的，抓了那一把細長的碎紙，象兒時遊戲時那樣紮成一把，象道士的拂塵，甩過來甩過去。

　　動盪中的思緒在童年的遊戲裡沉靜下來，李立平意識到，這個女人，方甯顏，是真的不想跟自己過了。

　　一周以後，甯顏的爸爸出差回來了，甯顏說想去機場接，甯顏媽說：「接什麼呢，單位有車接的。你……你別當著外人就急著跟你爸說你的事兒，我在電話裡可沒告訴他，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啊！」

　　甯顏說知道，只是想早一點見到爸爸，爸爸在電話裡也說想緩歌。

　　甯顏到飛機場時，發現單位並沒有來車接爸爸，但是爸爸也並不是一個人。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女的，甯顏也認識她，是爸爸的助手和學生，姓林的。他們一起坐在大廳的椅子上。

　　甯顏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位林女士靠在爸爸肩頭哭，而爸爸的手，溫柔地在她的背上撫摸。她抬起眼來看他，生離死別似的。

　　然後他們起身，爸爸攙著她走出去，她上了機場的大巴，爸爸卻沒有上去，她伸出頭來給著他揮手，車開了，她的臉上突然又流滿了淚，隔著車窗玻璃，模糊蒼老哀傷扭曲。

　　甯顏記得這個女人，在她小的時候，她就跟在父親的身邊，面容娟好秀麗，甯顏記得她是結了婚的，她還跟父親一起去吃過她的喜酒。

　　甯顏一路跟他們，緩歌老遠看見他們的時候叫過一聲公公公公，可被人聲蓋住了。甯顏哄女兒：「我們跟公公做一個遊戲，我們先不叫他，等下嚇他一跳好嗎？」

　　小緩歌信了媽媽的話，一聲不響地隨著媽媽一起跟在公公的身後，直到媽媽說：「來，我們嚇一嚇公公。」

　　小緩歌用她輕脆的嗲嗲的小女孩的童音叫：「公公！」

　　爸爸轉過頭來。

　　小緩歌咯咯咯地笑起來。

　　她覺得媽媽說得真對，公公真的被嚇著了。

　　45

　　甯顏從母親家裡搬來出來，搬到魏之芸那裡去了。

　　之芸聽她說要離婚，並沒有表現出多麼意外。

　　之芸說：「那個時候你結婚，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迷糊，私下裡跟自己說，你到底還是嫁了他了。」

　　「那個時候，好象一閉眼就嫁了。現在，想睜開眼了。」

　　「李立平……並不是壞人。」

　　「他不是壞人，我只是不想跟他做夫妻。你知道嗎之芸，我……我連他……碰我，都會覺得難受，你明白嗎？」

　　「我明白。」之芸安慰地拍拍甯顏的手臂。

　　甯顏的眼淚，只有她自己知道，並不完全是為離婚的事兒而流的。

　　那天她跟父親一起回家，她一句話也沒有跟父親說，第二天就搬了出來。母親打過電話來，以為她回自己家去了，可是甯顏並沒有對她說實話。她瞭解母親，是不會主動給李立平打電話求證的。

　　對母親而言，面子大過天。

　　之芸幫著甯顏喂女兒，她做飯的手藝很好，緩歌倒比平時吃得快也吃得多些。她還幫著甯顏一起給緩歌洗澡，麻利地幫她穿衣，新裙子略長，腰身也略大，也是之芸給改好的。

　　甯顏看著整潔的女兒，說：「之芸，其實，你是我們三個之中最該結婚的。你這麼能幹，這麼能幹。」

　　之芸的媽媽在一旁插嘴：「能幹！小芸明天結婚！」

　　她比之前更糊塗了，但是渾身上下被之芸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如果不開口，看不出有病的樣子。她很喜歡緩歌，一老一小常趴在床上玩在一處。

　　甯顏說：「你現在怎麼樣？最近有沒有人介紹些人呢？」

　　之芸說：「有的。不過是比過去少得多了，呵呵。有兩個還不錯的，聽說了我家有一個老年癡呆的媽媽，也打了退堂鼓了。不過也算了，免得將來他後悔。」

　　「是你自己告訴他們的？也對啊之芸，有話就要說透，否則後患無窮。」

　　「我就是這麼想的。」之芸說。

　　甯顏看著好友的側面，突然覺得非常地羞慚：「之芸，說起來，這些年，我只顧著自己，眼裡頭只有自己的日子，真是很少來關心你。可是一遇到煩難事兒，第一個想到的朋友也就是你！」

　　之芸笑起來：「你呀你呀，你還是那麼文藝，成天都想些什麼呀，象我，心事少，晚上睡得好，飯吃得香。咱們這個年紀了，哪裡還經得起老！」

　　甯顏摸摸自己幹幹的臉，也笑起來。

　　之芸說：「來做做面膜吧。」

　　兩個人一人臉上貼了一張面膜，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怕嚇著緩歌，要等她睡了，象這會兒，才敢貼這個東西。

　　兩個人說著說著都有點犯困，這時候，突然有人敲響了門。

　　兩人忙忙地揭下臉上的面膜，之芸趿了拖鞋跑到門那兒，從貓眼裡往外一看，立刻打開了門，一邊叫著：叔叔，一邊讓進一個人來。

　　甯顏怔怔地看著他。

　　甯顏陪著父親在樓下走著，父親說，想跟她說說話。

　　路燈把父女倆的身影拉得長長的，父親的尤其修長，甯顏這才發現，其實父親這些日子消瘦了許多許多，人說老年人突然瘦下來可不是什麼好事，甯顏的心在一刹那繃緊了。

　　父親先開的口：「我猜著你沒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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