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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子牙,這樣乾淨的文字你怎麼寫得出?當所有人仰慕你的才華,為你的《微笑吧,麗莎》而雀躍的時候,誰會知道它的主人是少年狼。

  只有我知道,天知道,地知道。少年狼不會計較你的掠奪,可是我很計較,子牙,我十分計較。


  我早該想到這是個陰謀。人其實是有預感的,只是在事情沒發生前預感的強烈程度不同。所以很多人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才發現預感的存在,正確地說,是證實了預感的存在。
  又有人告訴我,我不必為這樣的後果負責任,沒有誰會逼迫我去承擔。

  子牙蜷縮在床上,嘴唇乾裂,眼睛裡佈滿了血絲。我沒有理會他,木然地閱讀著少年狼的遺作。是的,我沒有寫錯別字,那真的是一部「遺作」。

  我的少年狼死了。

  小時候,你們都做過一種遊戲,叫做「過家家」。我在孩提時代沒有參加過任何團體遊戲,總是一個人在房間裡。我自己玩,也玩得很愜意。有一種我自己創造的類似「過家家」的遊戲:把不同顏色鉛筆攤開,給每支鉛筆取個名字。紅色的是媽媽,綠色的是爸爸,白色的孩子。我呢?我給它們每支鉛筆配音。

  媽媽說:「孩子,你餓嗎?餓了我給你做飯。」

  孩子說:「媽媽,我們等爸爸下班啊。」

  爸爸說:「我回家啦!今天晚飯準備了什麼好吃的啊?」

  我會一直自編自導下去,讓他們一家人飽受磨難。最後,我用力折斷紅色和綠色的鉛筆,讓白色的鉛筆父母雙亡。

  那時起,我開始想像死亡。我沒接受過正統的漢語言教育,我之所以擅長寫字,大概和我的想像力有關。

  想像力裡加入了死亡,就如同我長了一對黑色的翅膀。

  我喜歡把筆下的主人公弄死,死有著絕對的感染力。

  可是,我不要身邊的人死,我不要少年狼死。

  子牙說:「林柳丁,只有我死了你才會說話,是嗎?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那我去死,我去死!」

  他奔向天臺,衣冠不整、神情憔悴、雙眼紅腫。我緊追上去,可我始終沒開口。自從少年狼死後,我就不說話了。這是自閉症,少女時代我得過的某種精神疾病。16歲後跟了子牙,我再沒犯病。

  這是我成年後的第一次自閉。子牙撕扯自己的衣服,從白天哭到黑夜,喝了酒,繼續哭下去。先是大聲的哭泣,再就是沙啞的哭泣,到最後,是無聲的哭泣。一個人原來可以有那麼多的眼淚,而同樣是人,我居然沒掉一滴淚。

  少年狼死了,我沒掉過一滴淚。他曾躺在我的腿上,拉著我的長頭髮,問過我:「子夜,我們會分開嗎?我們分開了,你會哭嗎?」

  「我不會哭,你也不會哭的。因為哭也沒有用……狼,哭泣是很沒意義的事情。」

  「那什麼有意義?」

  「我也不知道……」

  子牙要跳樓。他不是嚇唬我的,我看得出來,起碼在他勇敢地站在10樓天臺上的某一瞬間,他是想死的。還有,他喝醉了。一個醉漢子,總是會顯得真實許多。不考慮前因後果,腦子裡有酒精的力量。

  我不想子牙也死掉,儘管我已經說不清楚,即使想說,也開不了口。但是,我不要他死。

  我上前緊緊抱住他,抱到自己都喘不過氣來。他回轉身來,用力搖晃著我:「給我一個我不能死的理由。」

  不,我沒有理由。

  子牙,原諒我,我沒有任何理由。我嚇壞了,被死亡嚇壞了,被這場我們製造的死亡的嚇壞了。

  他看著我,眼睛發紅,隨時可能墜下樓去。他揮舞著雙手:「對不起,我要走了!我要和少年狼一起死!他死了,你也不喜歡我活下去!好了,我走了!」
  
  我的喉嚨很疼,要努力發出聲音,我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終於發出了一個聲音:「不!」

  子牙沖向我,拼命地抱住我:「我們好好補償少年狼,把他的遺作出版了,好不好?我一定要讓他千古留芳,你要相信我!少年狼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對不對?」
  
  我放聲痛哭起來,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少年狼真的死了!

  死者柳浪(又名:少年狼)系因酒醉後其嘔吐物進入氣管、支氣管導致機械性窒息而死亡,排除外加暴力致死。幾個勸酒者應共同賠償死亡補償費、喪葬費、合計人民幣5萬多元。法院審理認定,柳浪明知喝多了酒會造成嘔吐甚至死亡的嚴重後果,還是不停地喝酒,應負主要責任;方子牙是酒宴的主辦者,不但沒有勸阻柳浪反而和柳浪對飲,對死者柳浪喝多酒後不送醫院救治,亦不通知家屬,應負一定責任;在飲酒過程中,酒宴的其他人員與死者柳浪相互敬酒,造成柳浪因喝酒致死,也應承擔相應民事責任。據此,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方子牙賠償20000元給死者家屬,其他被告各賠償5000元給死者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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