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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同學們,這是白居易的《啄木曲》。詩以鋪成排比、一唱三歎的手法,用錐解腸結、線穿淚珠、火銷鬢雪作比,將濃重的無形的愁思實物化了,形象化了,構想出奇見巧。讓人真切實在地感受到這濃郁的愁苦,而且,這苦果只能她一個人默默咽下,外人都無法觸及,外力無法排解。愁苦、悲傷能夠言說,也許還算不得苦和悲,如果有一種情感是永遠不能啟口的,永遠不能相見的,永遠不允許再一次想起的,那種深深的苦就非一般人可以瞭解的了。」查士德最喜歡買弄他的文采,老愛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灌輸東西給我們。

  不過他這次講的詩歌,我還是很喜歡的。

  「莫染紅絲線,徒誇好顏色。我有雙淚珠,知君穿不得。」我邊看電視邊念叨著這兩個詩句。母親拿書敲我的腦袋:「怎麼,你們學到這首詩了嗎?」
  
  「沒有,是查老師隨口念給大家聽的。」

  「你喜歡嗎?」

  我沒回答她,自顧自地走進房間。

  「柳丁,我很喜歡這詩。」她在我背後喊了一句。

  14歲這年,也就是我知道查士德是我親生父親的這年,母親試圖說服我愛戴查士德。如果暫時無法愛戴,那麼,先喜歡查士德教的語文課吧。

  我似乎很爭氣,無法抑制地迷戀上了語文課。但是,我對查士德的感覺,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絕望。不知道我的身世之前,我不快樂;知道了我的身世之後,我很不快樂。也許剛開始的時候,我對自己面前的查士德抱了太大的希望。這一點,和我對子牙當初抱的希望一樣強烈。

  可是,我的親生父親和我最愛的男人,他們都無法用紅絲線穿起我的淚珠。

  有位任性刁蠻的公主瘋狂愛上了雨珠,每個下雨天,她都在宮廷的後花園看著雨珠的忘情舞蹈。有天,她突發奇想,要請珠寶匠把雨珠做成項鍊。一位聰明的珠寶匠對公主說:「我可以做到,但是你必須親手把雨珠抓住,交到我手裡,我才能穿起它們。」公主奔跑在雨簾裡,可是一無所獲,並沒有捕捉到頑皮的雨珠。公主意識到自己的任性了……
  
  那是童話,我也不是公主。我沒覺得自己任性,其實很多人都說我太極端。被我愛著是他們的負擔,我一旦愛上誰,就容易把一切希望都託付到誰的身上。

  也就是知道身世之後,我開始收集紅絲線,把它們一一拉直,然後看著它們發呆。在發呆的過程裡,我開始有了自己構造的故事,並且開始寫故事。我寫許多的故事,美麗的或者醜陋的。

  紅絲線是我的導師。

  因為我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人家會以為我戴在手腕上的紅絲線也算是某種奇異的首飾。夢都總是要打聽它的來歷,仿佛我的隱私全在那條紅絲線上。

  「子夜,在一些地方,人們把絲線戴在手上,紅白兩股交纏著,代表有至親至愛的人死去了。一定不能人為把絲線弄斷,要讓它自然破損。它一旦從手腕上脫落下來,就意味著死者的屍身已經腐化為泥,與天地同在。你這個紅絲線,是什麼意思?怎麼總不見它破損?」夢都微閉雙眼,期待我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

  「破損了的話,我就換一條,很簡單。也沒具體的意思,大概是個人喜好。」

  她意味深長地笑著:「那麼,你的紅絲線和亡者無關,卻和生者有關啦。你忘記不了的,釋放不出的,都系在手腕上。這紅絲線,會是你的束縛。」
  
  夢都就是這樣口無遮攔的人,比我們都要坦率,甚至赤裸裸。

  所以,當有天,子牙告訴我,夢都赤裸裸地勾引了他,我不吃驚。子牙說:「夢都很有誘惑力,可我沒辦法和她做愛。我只和你在一起,這一輩子,或者,下一輩子。你不算漂亮,你也不算有才華,可是我需要你。柳丁,你不要離開我,真的不要離開。我的心分成三塊,一塊是事業,一塊是父母,另外一塊全被你佔據。當某天,我因為事業和父母而忽略你,我懇請你的原諒……」
  
  子牙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已經愛上了少年狼。確切地說,我同時愛上了子牙和少年狼。而子牙的天性被一點點磨滅,少年狼的天性被一點點喚醒。

  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我的眼睛裡有著天生的不安分。

  2002年的冬天,我出版了第三本書《我就是壞女人》和前兩本書做了個完美的結合,第一本叫《誰是壞女人》,第二本叫《你是壞女人嗎?》。它們是我的成名作,而我是子牙一手調教出來的。

  這沒有什麼不好,起碼我們不需要為貧窮擔心了。而林子夜也以「壞女人」的形象存在著,接受著批判和讚美。都說「出名要趁早」,對22歲的林子夜來說,這是個新的開始。「下半身女作家」的頭銜被冠到我腦袋上,搞得我混沌不自在。

  夢都就是看了《誰是壞女人》之後,迷上我的。當然,她先迷上了我,後來迷上了子牙。她說原先在自己的文字裡看不到希望,我的文字又讓她覺得自己的文字還有希望。她拿稿子給我看,我沒看。我不是不尊重她,而是沒有時間來看,於是拿給了子牙。子牙邊看邊笑:「柳丁,柳丁,你敗給這個夢都了,她比你敢寫得多!」
  
  於是,夢都就這樣走進了我的生活。她發現,林子夜一點也不壞。起碼,她所看到的只是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子。和她比起來,我簡直難登大雅之堂。

  她帶我去買衣服,王克克也陪著我,她們決定包裝我。據說現在什麼都講究包裝,作為一個「下半身女作家」,也應該妖豔動人。白色的衣服不再適合我,色彩師說我適合紅色。我的皮膚變得很白很白,我沒預料到的白。長期不出門,坐在電腦面前,這讓我的蒼白裡流露著陰鬱曖昧。在色彩工作室裡,白熾燈打在我的臉上,我任憑他們拿各種顏色的布片放到我身上擺弄。

  「林小姐,紅色最襯你,你真好看。來這裡的客人,沒有誰可以把紅色展現得那麼高雅。應該說,紅色本來是很俗的。可是,你把它表現得高貴大氣。」色彩師的口才真不簡單,幾句話說得我虛榮心暴漲。

  「你知道林子夜是誰嗎?她是作家,作家自然有一種氣質,別人是沒法比的。」夢都在旁邊搭腔。

  我被弄得很不好意思,就問色彩師:「你猜夢都小姐是做什麼的嗎?」

  「夢都小姐那麼漂亮,肯定是演員啦。」色彩師自信滿滿。

  夢都抬起下巴:「我,夢都,知名網路寫手,我是鐵定的未來女作家。」

  「難道現在流行美麗的女作家嗎?」色彩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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