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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要是你再給我錢,我就不給你畫。」

  他一把拉住她:「那麼,我娶你吧。」

  娶了她,他卻再沒給她畫過人體。他說妻子是妻子,模特是模特,兩者不一樣。妻子是用來愛的,模特是用來畫的。

  她懷孕的這年,他給她畫了結婚後唯一的一張畫。4個月後,他掐死了她。人們把她送到醫院,醫生剖開她的肚子,拿出了一對不滿10個月的男嬰。其中一個男嬰脆亮地哭了起來,而他的同胞胎弟弟在子宮裡的時候就已經悶死。

  他們的母親,在一個小時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在她的子宮流出第一股羊水後。


  王克克始終相信張涼。
  他的母親臨死前,給過她一塊青玉,質地圓潤溫和,形如彎月。她答應了張母,要做好張家的兒媳婦,照顧好張涼。

  張母得的是紅斑狼瘡,先是臉頰和鼻樑上有了蝴蝶狀的紅斑,然後遍佈全身。怕見光,老是掉頭發,十指冰涼。這是個萎靡華麗的病,在得病初期,那些蝴蝶斑有著攝人的吸引人。看一眼,覺得美麗異常,再看一眼,就會覺得詭異,再看下去,就能聞到死亡的味道。紅色的蝴蝶斑和蒼白的皮膚,可以讓人恐慌。

  慢慢,張母失去了造血功能,身體的多個器官被破損。醫生宣佈張母已經腎衰竭的當晚,張母就死了,好像故意為兒子省了給她換腎的錢。這個守了20年寡的女人,拉著王克克的手,欣慰地離開了人世。

  為著讓母親多活幾天,身為獨子的張涼已經身無分文。王克克在張母閉上雙眼那刻,忽然想:至少這是解脫。

  張涼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個星期。走出房門後,他就去買了前往北京的火車票。

  S城的很多人挽留他,高薪重職都沒能動搖他的決心。

  王克克想,這次張涼去法國,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像當初S城的喪母之痛傷到了他一樣,北京也一定使他失去了些什麼。

  她很快在北京有了工作,在一家房地產公司當售樓小姐。北京鋪天蓋地的高樓,使得她難以呼吸。乾燥的天氣,讓她總是流鼻血。看到鮮豔的血灑在地板上,王克克就想到了張母的血液。那個年老的寡婦,牙齒一旦出血總是沒完沒了。張母的牙齒一出血,張涼總是摟著她,輕聲安慰,好像母親是他的孩子。但是他對王克克的血很漠然。

  終於,他拿到了簽證,去了法國。在某個傍晚,王克克回到他們租的房子,看到了淩亂的衣櫃和抽屜,她以為家裡來小偷了。再仔細想了一下,她就知道,不是來了小偷,是走了張涼。

  張涼走了,只有一張字條:我欠你的以後還你,咱們分手吧。耽誤了你許多年,不能再耽誤了。我去法國了,我會很好的。你保重。

  王克克蹲在地上,鼻血洶湧地流出來。她低著頭,任憑血流下來。還伸手指去摳鼻子,好讓血流得更多一些。流血而已,又不是流淚。

  她開始吃東西,除了上班,她的時間和精力全都花在吃上。有天,部門經理對她說:「你的形象已經不適合當售樓小姐。」她看著自己肥胖的手掌,努力笑:「北京真是個養人的地方。」
  
  丟了工作的90公斤的王克克行走在北京的街道上,沒人看得清她的表情。半個月後,她成了一種減肥新藥的實驗品。工資很高,還有免費的減肥藥吃。

  吃了很多藥後,她有了輕度的妄想症,總感覺到張涼躺在自己身邊,對自己說著溫柔的情話。瘦了,似乎比以前更瘦。蹲下去一站起來,就頭暈。吃不下睡不著,老是聽到莫名其妙的聲音。那家生產減肥藥的廠家告知王克克:咱們的雇傭與被雇傭關係結束了,你不再適合吃我們的藥。萬一吃出人命了,我們無法擔待。

  王克克這才記起,當初根本沒和產家簽定合同,自己是毫無保障的一個實驗品而已。

  斷了藥的她,不可抑制地胖了起來,甚至超過了沒吃藥之前的體重。別人告訴她,這叫反彈。

  她很能吃,很能睡,腦子一日日清醒了起來。這個時候,她才明白,自己把自己弄丟了。

  丟到哪裡去了呢?沒人知道。

  王克克對我說:「子夜,你知道北京讓張涼喪失了什麼嗎?」

  「什麼?」

  「尊嚴。」

  男人的尊嚴,這絕對是個深刻的話題,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的清。

  少年狼的畫家父親就毀滅在了「尊嚴」上。他娶了妓女,他滿以為自己灑脫而不計較,要給那些虛偽的男人作表率。一日,他推開家門,看到自己年輕妖媚的妻子和一個男人在家中閒談。男人見畫家回來,很快就離開了。

  畫家問已經從良的妓女:「他是你以前的客人嗎?」

  她戰戰兢兢地站起來:「不,你別亂說。」

  他把她壓在沙發上,狠狠地打了她。她沒發出聲音,也不辯解,任由他打。此後,打妻子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喝酒喝到一半,他要趕回家,朋友拉他,他說:「不行,我得回去打老婆了。」

  後來她懷孕了,已經5個月,可喜的是懷的還是雙胞胎。他聽到這個喜訊,興奮極了,拉她去郊外作畫。把油菜花畫成了罌粟花,明明晴朗的天空畫的十分陰沉。

  她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畫?」

  他醒悟過來一樣:「是神在牽引我的畫筆,這預示著你懷的孩子也許不是我的。我太愚蠢了,我以為你真的會一心跟了我。」

  4個月後他們發生口角,他照例掐住她的脖子。她張大眼睛:「你再用力一點掐,如果你是男人的話。」

  他加大了力度,直到她再不能發出喘息聲。然後,他搖晃著她的屍體大聲問她:「你為什麼吝嗇給我一個解釋?那天來我們家的男人,他到底是誰?為什麼你不解釋?你們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情?」
  
  他開了房門,對鄰居說:「我把老婆弄死了,你告訴我,那天來我家的男人到底是誰?」

  畫家被判了死刑。

  少年狼一出生就沒了父母以及雙胞胎弟弟。他在鄰居和親戚的施捨下長大,一位姓李的叔叔每學期固定給他交一次學費。讀高二那年,別人跟他說,李叔叔出車禍死了。再有人告訴他,其實李叔叔就是當年被畫家誤解為妻子姘頭的那個男人。

  「那他到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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