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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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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走進這個房間,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張牙舞爪地扯著蘭若的衣服,蘭若只是在笑。我騰出一隻手,拍著自己的胸口:「媽媽,媽媽,她說我是私生女!你快點證明我不是啊,你能證明的!」 母親不動聲色,這個我眼裡的極具震撼性的秘密,顯然早已經是整個家族共知的「秘密」。 多淒涼…… 蘭若輕易擺脫我,傲慢地離開了。 從那個晚上起,我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錦繡的衣裳和美味的食物,包括高貴的母親和威嚴的父親,在那一刻,都成了我喪失安全感的因素。 母親摸著我的腦袋:「沒關係,我已經習慣……」 可是我沒習慣,我無法習慣。 我見了父親,都是低了頭,唯唯諾諾,哀哀戚戚的可憐樣。我怕有天他把我趕出這個家,因為我是別的男人的孩子…… 父親沒有趕我,可是我知道,早晚我是要離開這裡的。 沒有安全感的依賴,怎麼能算依賴呢? 「你憔悴的容顏是我墮落的根源。」少年狼把我擁抱在懷裡,我感覺到他的心跳。年輕的男孩子,他的心跳蓬勃有力量。 我說我只是個私生女,我是一個不被認可的生命。 他笑著說:「有什麼要緊呢?世界上有我認可你不就行了嗎?我要你做我合法的妻子,我要你獲得幸福。」 「可是,親愛的……子牙怎麼辦?」 子牙怎麼辦?這個帶著我私奔過的男人,我要拿他怎麼辦?子牙,我怎麼開口告訴你我的私情? 剛和子牙住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個溫存的男人。每天下班回來,買了新鮮的蔬菜和水果,肉食和零嘴,滿臉微笑地放下盛裝了食品的袋子。他洗好手,就抱住我,咬著我的耳朵:「小柳丁,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他。16年來,我承受著的不被認同在子牙這裡打上了一個句號。我覺得,我是為子牙而存在著的。 就像蘭若折騰了那麼久,離婚結婚再離婚,最後不也是跟了一個男人離開了家鄉P城嗎?女人想要的歸宿,無非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 子牙上班的時間裡,我收拾房間、看書和寫字。子牙會把我的文字變成鉛字,再得到一筆筆稿酬。錢不多,可是子牙和我都很快樂滿足。他已經動筆寫一個長篇,深夜還不肯綴筆。我幫他泡茶水,搓揉他的腰背。 這是我們最初相處的場景,我們更像親人。 我到P城2個月後,子牙幫我弄到了一張身份證。 姓名:林子夜 出生年月:1980年4月26日 我不無興奮地跳起來:「怎麼弄到的,怎麼弄的!」 「是假的啊。」 「啊……」 「糊弄下平常人是足夠的了,其實我只是想買個身份給你。免得你老是在那裡說自己身份不明……」 子牙買了一個身份給我。 正因為這個身份,我這輩子再無身份。幾年後離開子牙,失去了少年狼,我成了一個空白的人。我分不清誰是我,我是誰,我開始了生命裡另外的流浪和背叛。 子夜所謂的流離失所,其實是在接受命定的劫數。 沒有終點,除非死亡。 蘭若在機場的大廳裡等人,她沒有看到我。 25歲的子夜不再是16歲的柳丁。我自己也辨認不出自己,辨認得出已經蒼老的蘭若,然則我看不到自己的蒼老。 我站在她身邊,看她疲倦的眼角和眉梢,看她修長的脖子上的折皺。唯一不變的是她眼神裡隱藏著倔強,酷似我回憶中母親的眼神。她們焦慮、憂鬱、委屈、怨憤…… 而我,也是她們的延伸,這個家族的女性的延伸。我知道自己擺脫不了與生俱來的家族的共性,我們都是一樣的,母親、蘭若還有我。 蘭若等到了她要等的人,矮胖的老年華僑,他的拐杖敲擊著地面,笑容慈祥。她攙扶起他,走向檢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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