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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鄭諧又伸手扶起這位女子,忍不住皺眉:「喝成這樣,為什麼沒人送你們回家?」

  另一位女子說:「和和說,喝多了的女子絕不能上陌生男人的車,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讓別人送。」

  和和有點含糊不清地說:「這麼龜毛的話才不是我發明的,是我大哥教我的。玎玎,你也千萬要記住我哥的教誨。」

  鄭諧認命地將兩位醉女一一送回家。帶她們離開時被留在那裡的工作人員仔細盤查了一會兒身份,很盡責。他將車開出停車場後,從後視鏡中看到岑世上了另一輛車。他們的視線短暫交匯了一下,彼此微微點了點頭。

  玎玎下車後,和和從後座爬到前座來。鄭諧本來已經發動了車子,見她玩雜技,立即刹住車,不認同地看著她的不雅舉止。

  和和無賴地說:「反正我喝醉了,你訓我我也記不住。」

  「我可以明天再訓。」

  「那時候我就記不住今晚的事啦,我可以不認帳。」

  鄭諧搖搖頭,繼續開車。

  車內太安靜,和和開始輕輕哼歌,一會兒唱《小白船》,一會兒唱《兩隻老虎》。他見她醉態可掬,索性由著她,過了一會兒問:「你又跟人玩打賭遊戲,每次都很無聊,每次都輸。這回又輸的什麼?」

  「這回還好,要去玎玎家做半天鐘點工。」和和老實回答,「都是你害我輸。我們賭你會不會來,我說你不會,玎玎說你一定來。」

  「你怎知我不會來?」

  「因為荏苒一定會留司機送我們回家啊,所以你一定不會做這樣的重複勞動。你的約會怎麼這麼早就結束啦?楊小姐會不會不高興?」

  「你怎麼知道我在約會?」

  「直覺。我直覺向來很靈的。」和和興致勃勃,「你還記得丁玎嗎?她出國好多年,最近才回來。我們小時候常常一起玩,有一回跳皮筋時她把腳扭傷了,因為她是個小胖妞,大家搬不動她,又沒有大人在家,後來是你背著她去的診所。她為這事暗戀了你許多年。」

  「胖妞?她看起來比你都瘦。」

  「當時你背著她上樓,後背都濕了。玎玎從那時起就痛定思痛地減肥,終於成瘦妞了。這都是愛情的力量呀,哥哥。」筱和和誇張地張開雙臂擺了一個造型。

  鄭諧把她伸得老長的手臂替她折回去:「女孩子家醉成這樣,不成體統。你好多年都沒這樣禮貌地在私下裡喊我哥哥了,喊得我毛骨悚然。」

  「我喊你名字你嫌我沒禮貌,我叫你哥哥你又不舒服,你可真難伺候。」她好像在自己對自己講話,含含糊糊地,「玎玎再早回來一個月就好了,我可以當她的高級參謀,教她怎麼去接近你,去倒貼你,有熱鬧看,還有外快可賺。她喜歡你那麼多年,都是照著你喜歡的標準來修煉自己的。真可惜,人和人果然要在很合適的時間相遇才對。」

  他們這時已經到了和和的樓下。鄭諧沉吟片刻,遲疑了一下說:「和和,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就是告訴你玎玎暗戀你啊,她沒勇氣說,我替她講好了,這樣她也不遺憾,你也沒損失。」

  「你自己有話要說嗎?」

  「沒有,真的沒有。」和和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看起來天真爛漫。她搖了一會兒把自己搖暈了,伸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又用手指敲自己的太陽穴。

  鄭諧探過身去,撥開她的手,伸手替她揉了一會兒,順三圈,逆三圈,然後再迴圈,是以前和和教他的。

  和和說:「你今晚怎麼這麼好?」

  「我以前對你不好嗎?」

  「以前若是我喝了酒,你都是先訓我一頓,然後把我丟進屋裡不管我,連水都不給我倒,讓我自生自滅。」

  「你以前沒喝過這麼多。而且你不是說你喝醉了,我現在訓你也沒用。」

  「你以前訓過的話我都記住了。你看,我今天沒讓陌生人送我回家。」

  鄭諧把放在她太陽穴上的手收回,下車打開她那邊的車門:「你看起來還挺清醒的,下車吧,我們回家。」

  和和下了車,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突然就撲到他的背上,抱住他的腰,作出一副奶聲奶氣:「哥哥,你背我上樓吧。」

  鄭諧反射性地掙了一下:「筱和和,你再鬧我可要把你扔這兒不管了。」他閃了半步後立即回頭,見和和朝著另一邊歪過去,迅速伸手抓回她,筱和和順勢一頭撲進他的懷裡,然後就老老實實地不動彈了。

  鄭諧低頭看了一下,她竟然睡著了。

  他只好打橫抱起她,一級級地從地下停車場走到頂樓,走了很久,又從和和的小包裡翻出鑰匙開門進屋,將她放到臥室的床上。

  這一系列動作很費勁,好在並難不倒他,而且和和又瘦又軟非常輕。只是將她放下時,她披散著的頭髮纏到了他的襯衣扣子上,解了很久才解開。

  鄭諧借著月光看向和和。她已經卸了裝,臉上脂粉未施,頭髮披散著。她的臉很小,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幾乎遮住小半邊臉,宛如瓷娃娃。鄭諧恍惚有種錯覺,似乎回到了小時候,每次帶她出去玩她都會累到睡著,最後要把她背回家。她家裡通常沒有人,總要鄭諧替她脫了鞋子外套,給她蓋上被子。

  鄭諧那時就常常感慨,自己迫不得已地玩著真人版過家家遊戲。

  他心緒動了一下,開了床頭的燈。睡著的和和似被燈光刺到,皺著眉心翻了身,半趴著,臉埋進枕頭裡,頭髮散落到枕頭四處。

  鄭諧擔心她會窒息,小心地將她側過身來,把她的頭髮梳理到一邊,替她脫掉鞋子。

  她那件連衣裙非常緊,以至於她在夢中也一直深呼吸著。鄭諧下意識地替她把後面的搭扣和拉開鏈解開一點,讓她可以呼吸得順暢些,當他的手指觸及和和的皮膚時,他卻如碰到開水般突然縮回了手,起身拉開床邊的涼被把她從脖子到腳全蓋了起來。

  此時燈下的和和並不是他熟悉的那副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樣子。仿佛那些傳記式的女性電影,當幼年角色向成年角色轉換時,小小的女孩子,在一個舞蹈的跳躍迴旋中,或者在一點閃動的燭光裡,就突然長成大人,長成令他陌生的模樣。

  鄭諧有一點點煩躁。他關掉檯燈,摸著黑在和和的屋子裡沒有目的地轉了一下,然後去廚房替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想離開又不放心扔下醉得不省人事的她,最後索性到通向客廳的陽臺上去欣賞星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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