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再見帕里斯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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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說,「你回學校報到,我去探望外婆。跟爸媽道歉。跟警察局和各企事業單位道歉,說麻煩他們了。然後我回學校報到。繼續過每天上課、應酬、機械化的生活。」 「那樣的話……」 「而且,」我說,「我們將不再能相愛。」 「是嗎?」 「是的。」我說,「能感覺得到。如果這一次我們回去了,我們離開了,我們就不會相愛了。」 「不會的。」她伸出手來,撫了一下我的耳朵,「我是愛你的。」 「雖然這次私奔很草率,很鹵莽,很不讓你快樂,」我說,「但是你得相信的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處境,我們不會相愛如斯。這是一種語境,一旦消失,我們將不會再愛對方。」 「那你的意思是說,不回去?」她問。 「你希望我回去嗎?」 「我不知道……」 我仰起頭來,深深地吸了口氣。 汽車車窗上的人臉,看上去像一個個恐慌的標本。 「我們現在進都進不得,退又退不得。」我說。「我們回哪裡去呢?」 「那怎麼辦呢?」她問。 天空中此時出現了一片紫色的雲影。龐大的雲系,流動不息地奔湧而來,將陽光輕輕的塵封其中。猶如海潮中的島嶼。 我抬起頭來,看了一會兒雲,然後看客車。客車們依然如釘在地面般一動不動。 「等吧。」我說。 「一直等著?」她問。 「改變能改變的景況,接受不能改變的事實。」我說,「我對不起外婆,可是,現在,車子堵了。什麼時候解除都不知道。對於命運、世界以及很多很多太宏偉的東西,我們都無能為力。只能這麼想。先想現在,過去已過去了,將來是不確定的。現在已經不是我是否願意回去的問題了。而是我們是否回得去。」 「消極。」她說,「車總會疏通的。」 「那麼一切等到通車時再說吧。」我說,「等車流疏通了,我們再來想是否回去的問題。人的念頭是千變萬化的。誰知道那時會出什麼樣的事情?現在是真實的。所以我們只想現在。別多想了,好嗎,我的海倫?也許汽車通了,我們就要永遠分開了。不要想了。我們總要割捨掉一些什麼。現在,好好的,想我一會兒。我們在一起。這是最重要的。」 「你難過嗎?」她問。 「我們得這麼想,」我說,「人生活在世上,就是來承載痛苦的。幸福是片段的,痛苦是持久的。我們生活著,是因為只要活著,就永遠有幸福的可能性。所以我們安靜地等吧。再以後的事太多,我們不可能把追悼詞和棺木質地都事先算好。充其量我們能做的,不過是為我們的愛情寫一個結尾,給我們的兒子起名,叫做張牧雲。如果這是我和你最後一天在一起,那就讓這一天過得安靜一點,少點煩惱吧。」 「一切都會好的,只要時間過去。對吧?」她問。 我回過頭來,迎著她的目光。 她的笑意還抿在嘴邊。 這刻意的戲仿。 這永恆的時刻。 我讓自己的嘴角盡可能勾出幅度大的微笑來,然後撫了一下她的鼻子。仿佛永恆的車流依然停峙在仿佛永無結尾的長路之上。 時間綿延不斷,了無絕期。讓人產生了堵車想呈現永久性這一錯覺。 風慢慢吹了過來。較之于我和她初遇的下午,風已帶了點令人喜慰的暖意。 「沒錯。」我說。 「這些都不重要。一切都會好的,只要,時間,過去。」 9.既是開始,也是結束 「我要問的是,」我問,沒有抬頭。「若,你那麼深謀遠慮的,為什麼同意和我私奔?」 「很簡單嘛。因為麼,」她說,左嘴角輕輕地勾起,眼睛垂下,輕輕的一笑,「我以為,我愛你嘛。」 時間:2005年2月6日 私奔的第一天 A 那個時候,窗外應當是下著雨的。 於是車右的窗玻璃上,應當會爬滿眼淚一般的冬雨。 冬季的夜色像河岸的沙石,沉降在你所看到的風景之前。 於是你望見的世界,就呈現出一幅流沙覆蓋的印象派油畫。 那個時候,你應當伸出右手的食指,輕輕在玻璃窗上劃動,模擬著車頭的玻璃上,那鐘擺一樣的雨刷器。 你將會失望地發覺,除卻寒冷的觸感,你並未收穫任何明晰的結果。 那些促使玻璃迷茫的因素,顯然並非你只手輕劃便可以改變。 那些遊動的雨滴,在玻璃的另一面,蠕動。 於是你那高高拉起的圍巾下那嬌俏的小嘴,為此發現所產生的失望情緒而輕輕的撅起。如同春天玫瑰色的陽光,初初做班駁狀落在灌木叢間時,那枝頭青澀的花蕾。 B 「我沒有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雨。」 「我也沒想到。今天我看電視時,氣象預報員說會晴空萬里。現在的情況顯然是他瀆職。這應該並非我的過錯。」 「你應當帶一把傘的。」 「傘。我的天,余大小姐,傘。你看一看,我們所攜帶的東西還不夠多?我可不是三頭六臂的孫悟空。」 「一把傘總該帶著的。下午的天色就很陰。看,雨下得那麼急。」 「我親愛的,我已經把一切都席捲一空了。總該給家裡留一點東西存一點紀念。你說是嗎?再說,傘一向是傳情達意的好工具。你知道《白蛇傳》嗎?」 「你覺得這麼說很幽默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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