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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比如,一杯永遠冒著熱氣的水,一碗切好的西瓜丁,甚至不過是天冷時囑咐你加上的一件外套……生活瑣碎若此,原來平日裡那些最容易被忽略的,才是我們最應該感激的。

  也或許,還不止這些。

  段斐吃西瓜的時候,江岳陽已經接過她手中的活動方案,一目十行地看起來,段斐吃了半碗西瓜,江岳陽隨手在她的方案上寫了不少字,段斐放下水果叉,結果那摞A4紙。江岳陽轉過身來,一邊吃西瓜一邊給段斐介紹經驗:上次藝術學院的藝術節就是結合全省的大學生電影節舉辦的開幕式,拉了什麼贊助,動員了哪些本校力量,可以請什麼層次的演藝界嘉賓,省委宣傳部和省高校工委的領導該有誰去聯繫。而你們理工大學的這次活動,某幾個環節可以用本小學生做攝影、攝像、主持、司儀、門票背面可以給那家公司做廣告,該公司相關連絡人電話是什麼……他最後還補充一句:

  「學生們搞次活動也不容易,儘量做好一點,還能增長點經驗才幹。就算將來畢業了,也會覺得難忘。」

  段斐有些感動地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江岳陽,江岳陽一抬頭看到了,不太明白段斐為什麼會有點熱淚盈眶的意思,只是笑一笑,把段斐攬到自己懷裡,問他:「不至於這麼感動吧?」

  段斐順勢靠在他懷裡,也笑了,低聲答:「以前從沒有人跟我聊這些事。」

  她不說話了,但江岳陽聽懂了。

  的確,放在以前,孟旭博士是學校裡年輕有為的科研生力軍,他像諸多高校裡的專業教師一樣,是看不起校內行政人員的。在他們眼裡,校部機關的工作人員、學生工作者,尤其是政治輔導員,都是些沒有一技之長的人,在做著一些對上忙著溜鬚拍馬,對下管著吃喝拉撒的事。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抱怨段斐就像學生間的保姆,佔用了太多自己的家庭時間——週末忙著組織,參加學生活動也就罷了,就連寒暑假都不能天天在家做飯,看孩子,反倒還要忙著照顧留校考研或打工的學生,幫他們聯繫實習單位,就業崗位……孟旭曾經抱怨過:「他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將來怎麼上社會去競爭拼殺?段斐你就不該管這些閒事,有時間不如複習考博,將來轉專業教師,那才是有價值的生活。」

  當時段斐並沒有當真,還笑他:「你們當專業教師的上完課就拎著包回家了,如果沒有我們,學生誰來管?」

  孟旭正色道:「誰管都行,但別找我老婆,段斐你當年也是學校裡很優秀的學生,你就甘心一輩子幹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段斐很納悶:「怎麼沒有技術含量了?我約束他們是為了防備他們行差踏錯,幫他們找工作是為了給社會和家庭減輕負擔,我怎麼沒有技術含量了?那麼多做政治輔導員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學生中間有個好口碑,我口碑還不錯,你應該覺得自豪才對啊!」

  孟旭一臉悲憫的神情:「斐斐你這麼認真地樹立口碑又能怎樣呢?能幹到中層領導?還是能當上校黨委書記或者副書記?要是能走到這一步,那還算值得。畢竟現在的高校畸形啊,中層領導比老教授的待遇還要好……可是,女人要走到這一步也夠難的。」

  段斐白他一眼:「如果天上真的飛來一定不錯的烏紗帽,我當然不會推辭!可我也犯不著把我的行為動機定位在獲取一定烏紗帽上吧?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覺得有意義的,是對我自己、對學生有意義的,不是單純為了什麼待遇不待遇。」

  ……所以,以前,是真的沒有人幫她——現在回想起來,她和孟旭在一起的時候,無論是最起碼的職業認可,還是相似的價值觀,甚至對彼此人格中閃光點的挖掘……她統統沒有獲得過。那時候,她只滿足于孟旭在生活上的那些好脾氣,那些對她的順從。而忽略了,兩口子在一起過日子,除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物質生活,總還需要精神上的支援與尊重,是要彼此懂得,才能長長久久。畢竟,大家都是社會人,每日風裡來雨裡去,若是家人不肯做這個給予理解與鼓勵的避風港,再伴隨著粗糲生活中那日復一日的消磨……還沒等到你人老珠黃的那一天,便早早在對方眼裡失去了光華。

  這樣說起來,她的確是親手給自己設置了一道屏障——在孟旭眼中,她強勢、能幹、有主見、給他設計好了所有的道路,可是偏偏她自己走著的那條路,又是他所不能認可的,所以,他離開她,只是早晚的事。

  想到這裡,段斐輕輕歎口氣,伸手握住江岳陽的手,江岳陽反手把她抱緊,然後聽見她在她耳邊幾乎捕捉不到的喟歎:「謝謝你。」

  江岳陽低下頭,吻上懷中這個歷盡滄桑的女人的唇,他知道,這聲「謝謝你」,比「我愛你」,有著更加深沉的意味以及更加慎重的分量。

  12

  顧小影的妊娠反應仍然是在一個早晨氣勢洶洶地到來。

  但好在上次懷孕時多少積累了點經驗,所以這次難受歸難受,也還不至於難受到尋死覓活的境界,漸漸地,顧小影甚至掌握了一點嘔吐的技巧——比如有嘔吐感時能睡覺就睡覺,不能睡覺就吃點帶酸味的水果真是豁出去了吃一小根冰棒,努力與噁心抗爭到底,儘量少吐一點,這樣就把營養多留給了孩子一點。

  掌握技巧之後,顧小影的作息、飲食規律都隨之進行了調整,日子也略微好過了一點,唯一鬱悶的就是管利明的傷養得差不多了,於是恢復了在家裡的行動,也有了精力與顧小影進行種種「交談」。

  比如某天管利明就問顧小影:「你們這裡有沒有什麼零工可以做?」

  顧小影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什麼零工?」

  「比如糊紙盒,」管利明解釋,「糊一個紙盒大約五厘錢,十個就是五分,一百個就是五毛,我們在家的時候冬天沒活兒幹,你媽都會糊紙盒,轉點錢。」

  「媽媽糊紙盒……」顧小影點點頭,「那爸爸你幹什麼?」

  「糊紙盒是女人做的事情,」管利明很嚴肅,「還有那些沒有什麼勞動能力的老頭子,也都是糊紙盒,多賺點錢的。」

  顧小影翻了個白眼沒說話,心想:你一準兒又是在你老婆糊紙盒賺錢的時候去找那些老兄弟們曬太陽侃大山了唄,還說什麼「糊紙盒是女人做的事情」,你一個大老爺們好手好腳的不多幹活賺點錢,每次提起賺外快的時候都要說「讓你媽去做什麼什麼」……真不害臊。

  可管利明畢竟是在北方農村大男子主義的環境下薰染了六十年,他從來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還一個勁兒地打聽:「不然,你們這裡有沒有什麼加工廠,讓你你媽去做點事。」

  「我媽去做事了,咱家誰做飯?」顧小影給管利明一個難為情的表情,「醫生讓我天天躺著……雖然很無聊,可是為了孩子我只能忍著。」

  管利明一聽見「孩子」兩個字馬上服軟:「那算了,還是讓你媽在家做飯吧,現在孩子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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