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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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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斐和你不一樣,」江岳陽看著顧小影搖搖頭,「我也認識孟老師,看他那樣子就知道是被老婆伺候得太舒服,也管得太嚴。你段斐師姐那不是幫男人分擔壓力,那簡直就是干涉……」 「不准這麼說我姐!」許莘沒等江岳陽說完就橫眉立目,「我姐對姐夫絕無二心!」 「那當然,我也沒說她有二心啊,」江岳陽順手拍拍許莘的腦袋,被她嫌惡地躲開,也不惱,只是自顧自地說,「都住一棟公寓,我和段斐也算是鄰居吧。據我觀察,她連孟旭穿什麼衣服,怎麼跟人打招呼、買菜買哪個攤位的都要管,這不是干涉是什麼?其實照我說,到了咱們這個年紀,二三十歲了,真是很難為別人改變什麼了。你也別指望結婚後就真的要去改變對方——覺得合適就在一起,覺得不合適就乾脆別別結婚,這才是正常道理。」 「你自己都沒結婚,哪來那麼多歪道理?」許莘斜眼看江岳陽——打從江岳陽表示不贊同段斐的做法後,她就看他哪兒都不順眼。 「我就是實話實說,再說我這就叫旁觀者清,你們都是當局者迷,」江岳陽不服氣,瞪許莘,「你也沒結婚,你怎麼能這麼不客觀?哎你怎麼總跟我對著幹?」 「我憑什麼就得順著你呢?」許莘覷著江岳陽道,「不就是相過一次親嗎?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得著我嗎?」 「許莘!」江岳陽臉紅了,瞪著許莘,「你怎麼連這個都說?」 顧小影只好出面調停:「不要吵不要吵,我正在思考呢,你倆跟頭雞似的幹嗎?」 她看看江岳陽,安慰他:「我早就知道你倆相親了,也不算新聞了,算了算了。」 江岳陽氣急敗壞,扭頭看許莘:「你怎麼能告訴別人?」 「我告訴別人怎麼了?」許莘乾脆站起來叉腰,瞪眼,「又不是見不得人!我還沒嫌你丟人呢,你憑什麼嫌我丟人啊?!」 「我沒嫌你丟人,我是覺得這個事情本身很丟人。」江岳陽很鬱悶。 「可是這個事情就是我參與的啊!你嫌這事情丟人不就是嫌我丟人嗎?」許莘明知道自己在偷換概念,可就是想難為一下江岳陽,便死抓著話題不放。 顧小影都看不過去了,伸手拉一下許莘的衣裳袖,歎息:「神仙你坐會兒,別跟吃了炸藥似的,難道你不覺得現在最應該爆炸的是我嗎?自家的事都理不清呢,還要來斷你倆的無頭公案。」 許莘為姐姐打抱不平失敗,只好悻悻地坐下來。 不過嚴肅的話題一旦被打斷也就進行不下去了,江岳陽漢口氣起身告辭:「顧小影,你好好休息,我們還是先走吧。」 他一邊說話,一邊拽一拽許莘的長頭髮。許莘氣惱,轉身就咬江岳陽的手,被江岳陽勒住脖子往外帶。顧小影在二人身後看著他們那副劍拔駑張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許莘被江岳陽拖著,一路出了顧小影家門口。可是剛走了兩級臺階卻突然停住了,江岳陽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也停住腳步。 只見許莘回過頭,看看站在門口的顧小影,訥訥地猶豫一下才開口:「小蒼蠅……我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可是我覺得再怎麼鬧彆扭也別拿離婚開玩笑。換了是我,我都不敢想,如果我很在乎的那個人突然離開我,再也不回來,或者將來還會成為別人另一半,我要怎麼辦?」 說完這句話,許莘才擺擺手,反手拽過也有些發愣的江岳陽,一路拳打腳踢地下了樓。 留下顧小影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扶著門愣住了。 她想:是啊,如果有一天,管桐和別人在一起了,自己要怎麼辦? 直到進了屋子,顧小影才覺得後怕起來——上帝啊!她都不敢想像,一旦兩人勞燕分飛後,自己會不會每個夜晚都想他? 她只是這樣幻想一下,就覺得自己的心臟糾結著疼起來。 天啊,如果有那麼一天,管桐看顧小影就像看陌生人……他甚至可能和別人再婚,和別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他們最親密的時分她顧小影會在哪裡,會在做什麼?她會不會知道,那個離開他的男人依然過得很幸福,她會不會知道她曾經天經地義擁有著的那些如今都變成了別人的? 顧小影猛地一哆嗦,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正發呆,聽見門響,是顧爸顧媽買菜回來。顧媽一開門,看見顧小影站在客廳裡傻呆呆的樣子,心裡還一驚,趕忙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挺好,」顧小影乾笑一聲,急忙往書房走,「我就是想想我要看哪本書。」 「有時間多休息一下,不要總是看書,」顧爸看著女兒歎氣,「或者給管桐打個電話也好,他走的時候還一萬個不放心……」 「爸,你真比我媽還別囉嗦。」顧小影笑。 顧爸瞪一眼顧小影,不說話了,轉身跟著顧媽進了廚房。 顧小影籲口氣,趕緊躲進書房。 書房裡還是那副樣子,整齊,帶一點墨汁的清香——管桐閒暇時,除了看那些顧小影怎麼也看不進去的枯燥書籍,也就喜歡練練毛筆字。當然偶爾也下下象棋,顧小影嘲笑說他的愛好比正常人提前了三十年。她有時候會帶他玩跳舞毯、WII,不過很可惜,在這方面,管桐的四肢極不協調,從遠處看過去,好像癲癇。 想到他滿頭大汗手足無措的樣子,顧小影的唇角就微微翹起來。 你看她還是愛他的,儘管不說在嘴上,儘管不久前還是那麼絕望,可他到底還是她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原來,生活最本真的地方就在於,每個現實生活中的人,都比小說中的角色理智很多。 書桌上攤開一張宣紙,看來管桐走得急,沒有來得及收起來。顧小影微微歎口氣,走上前準備幫他收拾書桌。 然而就在她看清楚那幅字的內容時,顧小影突然有些發愣! 她有些不相信地眨眨眼,再眨眨眼,看見白色宣紙上一筆一畫寫著一闋並不算多麼廣為人知的詞。 是工整的小楷,一字字,一句句,柔柔地撞上她的心房:明月斜,秋風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唐)呂岩.《梧桐影》。 「呼啦」一下子,好像有熱流從顧小影心中湧過——梧桐影,是管桐和顧小影嗎? 那麼,既已立盡梧桐影……今夜故人來不來? 淚水一點點浮上來,顧小影不會不知道,管桐那樣死板而含蓄的人,寫這樣一闋詞,一定是到最欲哭無淚、無處表達的時候,才能落筆的吧? 她似乎都能看到,在她的沉默與抗拒裡,管桐度過了多麼內疚與痛苦的兩天,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寫這闋詞的時候,想的都是她……興許,還有他們他們那未曾謀面就已經失去的孩子。 那到底是他的骨血,這兩天,他心裡一定也不好受。 這樣想著,顧小影再也無法忍住,只能任淚水一滴滴落下來,打在雪白的宣紙上,漸漸洇濕了墨蹟,化成一片片濃重的霧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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