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過站(7)_徐徐_學達書庫

七

　　我說著說著，不由自主把葉子贈送給我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贈給阿紀。

　　阿紀手下的菜已漸成模型，鍋裡飄出了陣陣香味。

　　我知道，怎麼說呢……我以前沒同你說過，我6歲的時候，我爸就不要我和媽媽了，後來的這20年來都是我和我媽相依為命。我媽媽本來很漂亮的，爸爸是知青，在老家農村裡算博學多才的，媽媽很倚賴他，覺得終生有依靠了，可是，爸爸回城後就拋棄我們了。再後來，你也可以想像，我們過得非常苦，不僅苦，而且很屈辱，因為是被拋棄的，所有人都可以來欺負我們……所以，我媽從小教我，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尤其不能靠男人；對男人要戒備，男人騙女人最容易了。

　　類似這樣的話每天說，我就刻到腦子裡去了。好在我念書還行，就這樣一路考過來，讀書、找工作、買房買車全靠自己。其實到大學後，也反省過媽媽的話，覺得媽媽的話不全對，幸福要自己主動找，可是刻在腦子裡的觀念，有點改不掉了，大學時失去一次談戀愛的機會。後來也認命了，反正人家都說初戀都是不成功的，無所謂了，何況自己長得不漂亮，就算想找男人靠，也沒男人讓我靠呀，嘻嘻，是不是呀？

　　我只知道阿紀家境不好，可沒想到會是這麼苦，更沒想到她還是那麼樂觀，對給她有過人生誤導的媽媽依舊那麼好。若我是男人，我真會娶了阿紀。

　　「別擔心，阿紀，今後我的旅遊欄目會經常有郊遊活動，我會給你留意好男人的！」發現女人，不論未婚已婚，都有一癖好：愛給遲遲不嫁的大齡女批發或零售男人。

　　「好啊，你可不能忘你今天的話啊！」阿紀端上了筍乾鴨煲，清炒蘆筍，火腿娃娃菜，還有一盤香幹臘肉，香死人了。這一桌菜的成本不過30塊錢呢。

　　013

　　湯老師實不愧是從媒體基層一路槍林彈雨上來的老總，他有很多技術方面的名言警句，讓我們總有醍醐灌頂之感。

　　「別老想著文雅的標題，別把自家當是」知性記者「，10個記者10個都想當」知性「，那沒有一個是」知性「了。」

　　「假如不能做到」知性「，那就去抓」猛料「，」猛料「比」知性「更讓你知名。」

　　「現在做變性手術的人多了，新聞不稀奇了，但你們看看人家的標題，」知名大學博士當眾割掉命根「，多天才的記者啊。」

　　「用句最簡單的話，我對你們的稿子要求就是要好看，好看，好看！」

　　「有時候，記者就要把自己當間諜，打入對方的心臟。此時男記有男記的優勢，女記有女記的優勢。大家都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說了。」

　　……

　　在他的帶隊下，這支新型部隊很快顯示出了不同一般的戰鬥力。

　　光子是我進報社最先認識的小美女。報社裡美女很多，大多很年輕，80後的占了不少，她們言語嘻哈，衣著時尚，工作賣力，花錢流水，在這群美女主力面前，我這個70後的顯得暮氣沉沉。

　　第一次見到光子是在老張的辦公室，光子進來說印表機的墨沒了，見我正在領取工作胸卡，問我是否新來的，我說是，她的第一句話就直爽地令我吃驚：給你個思想準備，這裡的電腦極濫，寫個稿子能死機三次，待會你一定要挑個好點的，祝你好運！

　　老張在旁邊笑著罵她：跟新同事也不找好的話說，光子你的嘴真厲害。

　　光子一撇嘴，繼續不給面子：我是在給她最實用的資訊和最有用的提醒嘛，傳媒大樓裡的機子能濫到這個程度也是需要點想像力的嘛！

　　我立刻喜歡上她，因為她有我做不到的直率。70後的人從小受的教育是：尊敬長輩、聽話乖巧、在家聽父母、單位聽領導，接受這樣的長期標準教育後就算有機會重新革命一次，我還是做不到在另外同事面前說新單位的不好。

　　聰明的光子對於湯老師的精髓理念吸收得極其徹底，她的選題剛起個頭就讓我們覺得她的版面肯定好看：高爾夫球場撿球的球童，五星賓館裡的貴賓管家，杭州大廈裡頂級名品專櫃的售貨小姐，這些學歷不高的灰姑娘們，每天見的都是富豪或新貴，她們自己也都是年薪過十萬的小富婆，弄個主題，寫寫她們的生活怎麼樣？

　　湯老師是老記，選題一聽就知道能否搶眼球。眼皮一眨，回答：聽起來不錯，但是把不同行業的一鍋粥放在一起，寫不出深度來，這樣吧，來個系列，一期一個重點，這期就從球童做起。湯老師看著光子，眼皮又一眨，吩咐道：有可能的話，你去當兩周的臥底，體會一下球童的生活，用手機拍一些實地照片回來。

　　014

　　臥底？

　　一聽要派人去當臥底，開談版會的一屋子人都目光發亮，「哇，美女版的無間道！」接著熱烈探討起來：

　　「從操作上說，那不如去夜店當歌女，聽說很多藝校的女孩子都在黃龍那一帶的夜店兼職，她們的收入可高了。」黃龍一帶的演藝酒吧很有名氣，美女如雲，消費不菲，富豪聚集，據說還有不少星探在那挖掘未來的影視明星。

　　「對啊，報名球童的大學生現在可多了，不一定想去就能進去的，何況現在也不是高爾夫玩家們喜歡的時節。」

　　「聽起來還是夜店更神秘哦，我也很想知道夜店裡的女孩都在做些什麼。光子你不敢去夜店臥底的話,那我去了啊！」

　　「光子是我們20樓唱歌最靚的，讓她去唱歌吧，每天收個幾十個花籃肯定沒問題，說不定還唱紅了呢，人家張靚穎不也是歌女出生？」

　　很多人都在給光子拿捏主意，好主意餿主意都有。

　　「哇，那真是好刺激的！要不我先去夜店吧，寫一組夜店女郎的稿子。我喜歡做臥底，我要成為雜誌社的女一號臥底，除了夜店外，還要去高爾夫球場、貴族俱樂部、五星賓館做遍臥底，爭取當個杭州的」臥底一姐「！」光子雙目發光，躍躍欲試。

　　湯老師支著個手臂在聽女記們的嘰嘰喳喳，雖然一直沒出聲，不過，從他的神情看來，這確實是個好題材，「夜店」、「歌女」、「女大學生」、「大腕」、「星探」、「臥底」、「偷拍」這些詞，還沒成文就有了很多的聯想。是的，現在的媒體，無論故事還是內容，只有先抓取大眾眼球才是硬道理，而且，若雜誌能率先打造出一個「臥底女記」，雜誌做起推廣來不是容易多了嗎？

　　這年頭，到哪裡都需要名人撐檯面，出世不久的雙週刊更迫切需要臺柱子。「你聽我說」之類的情感記者已明顯落伍，「知性女記者」因用得太多倒味得如同「美女作家」，所謂的高學歷智慧型女記其實都千人一面，除了有點清高外，並不見得有什麼讓人難忘的地方。如今能代言雜誌的名記者還沒挖掘出來，都是因為我們這群記者裡沒一個有自己的獨特標誌和強烈個性，若真能包裝出一位元臥底美女記者，那欄目被青睞的程度完全可衝擊一些老牌節目……

　　但是，湯老師剛露出笑容的臉上一下子變凝重了，然後表示反對：「算了，夜店這選題我這裡通不過，萬一出個意外，無論雜誌還是我都擔不了這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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