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正兒八經談戀愛 | 上頁 下頁
一五九


  我笑笑瞥了他一眼:「沒多少了,看完吧,我們路上吃。」

  「嗨!小郭啊,你們兩個要不跟這裡吃了吧,我們一會兒有盒飯,我給你們訂兩份?」鄒大媽笑呵呵地在旁邊打著招呼。

  我想了想:「好吧,那麻煩你了,大媽,多少錢一盒啊?」我笑著問她。

  「嗨!哪兒能讓你們掏錢啊,是盒飯又不是大餐,你別寒磣大媽我了。」鄒大媽不滿意地咂著嘴。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啊,下次,您上我們那裡去,我們請您去吃烤鴨。」我心存感謝地說。

  「成啊。不過烤鴨算了,那東西太油啊,大媽我消化不了!」鄒大媽爽快地笑著。

  我轉過頭看看大順,看著他手邊上的資料,努努嘴:「趕緊吧,快結束了。」說話間,我的眼神落到他剛才拍到我身邊的那份簡報上,刹那間,我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那上面有一副大黑白照片,是一群人在跳舞,中間一個女人領舞。雖然是黑白照,但人物的面龐卻異常清晰,尤其中間那個領舞的女子。我見過小雨母親的照片,真的是太像了。我迅速拿起那份簡報,快速掃了眼標題和內容,沒有提及姓名,只說四所藍月舞蹈團在市紅五月文藝匯演中憑一段《金蛇狂舞》獨領風騷,時間是1987年5月。我幾乎是狂跳著沖到那個年輕姑娘那裡:「小姐,這個人是誰?現在還在嗎?」

  年輕姑娘凝視良久,緩緩搖著頭,扭身問著鄒大媽,「大媽!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鄒大媽走過來,帶上老花鏡,仔細端詳了半天,緩緩說:「嗯,戴淑萍啊,當然,你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他們一家倒是符合你的描述,家裡有一個小姑娘,13歲就成孤兒了。可是,她父親不姓夏啊,也不是病死的啊……」

  被隱瞞的歷史

  聽到鄒大媽這句話,我和大順同時震驚起來,大順也從座位上湊了過來。

  「這一家子,我還是很熟悉的。父親姓徐,叫徐強,曾經是宏達的總經理兼法人代表,很有魄力和膽識,為人也熱情得很,挺受四所領導的重視呢,已經準備晉升和提拔到所裡當幹部了,但不知道怎麼捲進了一起詐騙案裡。當時上面要求進口一批緊俏特種金屬材料,由宏達去做的,聯繫了一個外商,沒想到錢出去了,貨卻沒到,再找外商,人去樓空,立刻按詐騙報了案。上面責令詳查此案。就查到徐強頭上,聽說那個外商是他一個老同學,他沒有跟部裡面領導彙報,而且經辦過程中很多事情自作主張,同時發現他也收受了賄賂。當時所裡、部裡,還有公檢部門的下來一堆人來審查這個案子。卻沒想審查過程中,那個徐強在某一天大家下班的時間,從院12層辦公主樓上跳了下來,當時就摔死了。很慘的。」鄒大媽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大有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當時,這可是一件大事,院裡,40歲以上年紀的人應該都還有印象。」

  我緊皺著眉頭,繼續問她:「那他女兒和老婆呢?」

  「唉,更慘的就是他女兒啊,她父親摔下來,由於頭先著地,血肉模糊啊,都認不清臉的。有人通知她母親了,但都攔住她母親,沒敢讓她母親去看那張血淋淋的面孔,實在是怕她受刺激,連屍體的認證都是別的朋友指認的。那時候一團亂,大家心思都在淑萍身上,可是卻忘了那小真了,哦,就是徐唯真,他們唯一的女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夾在了人群中,看到了慘死的父親的屍體……」

  看著大媽惋惜而沉重的臉,我的腦子一陣陣發麻,像是打了麻醉一樣:那是我的小雨嗎?那會是我的小雨嗎?

  「等到把徐強都火化了,我們才注意到小真,那個女孩子,怎麼從頭到尾就沒有一滴眼淚。她的媽媽抱著她哭,讓她說話,讓她哭,她就是不哭也不說話,我印象很深的就是她曾經憤怒地摔著東西把我們這些要去看望她母親的人擋在她家大門口。那個眼神我現在還記得,那種仇恨,在那麼一個小小的姑娘身上,想起來,都讓我不寒而慄……」

  不寒而慄的不光是她,現在聽著鄒大媽講著這過往的事情,我的手腳也慢慢開始冰冷起來。仇恨?小雨的身上竟然有著這麼深切的負面情感。

  鄒大媽繼續說道:「直到有一天,淑萍找到我們街道的另一個女同志,告訴我們她女兒從那件事情後,一直沒說過話,一直沒有,我們也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淑萍當時都快瘋了,我們陪著她走了一家一家的醫院給她女兒治病,醫生診斷是受了強刺激後導致的心因性失聲。大概有快半年的時間才完全恢復。」大媽沉重地歎了口氣。

  「淑萍也很可憐,家裡頂樑柱一死,真的境況不佳。淑萍人很漂亮,會跳舞,當時是我們街道舞蹈隊的主力。以前據說也是藝校出身,沒有上過大學,直接在文藝團體幹過的,後來嫁給了徐強,不知道什麼原因不再跳舞了,早早退出來,借助徐強的關係在四所物資科做庫房主管。儘管是幹文藝的出身,但她很低調,性格也偏內向,沒有那麼張揚,人緣還是不錯的。可老公一死,一個寡婦,是非也就多起來,也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謠言四起,說她生活作風不檢點,又沒有大學文憑,工作級別一降再降,最後給踢到四所收發室做雜務工作,工資少得可憐。唉,也挺佩服她的韌勁兒,她咬咬牙,自費念夜大,白天上班,晚上還要照顧孩子、念書,沒多少日子就病倒了。經醫院診斷是胰腺癌……」

  「胰腺癌?!」我驚呼了起來,那是癌症中最痛苦最險惡的一種,對病人的折磨也是最殘忍的。

  鄒大媽點點頭,眼裡突然有了點點潮濕:「才四十天啊,從她動完手術到去世。淑萍剛四十五歲,不抽煙,不喝酒,也不胖,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得這種病,當時四所給的醫療補貼太少,這種病都是很花錢的,我們發動大家捐款給她治病,剛做了一次手術,還想籌集第二次手術的費用,她人已經不在了……最後那段日子,我們幾個去看過她,癌細胞已經擴散,把胃腸通道全部堵死了,吃不進,排不出,三根塑膠管子啊,在淑萍的肚子上插著。她臉上勉強還在笑。我們老姐幾個當時全哭出來了。淑萍就只是沖我們笑。小真那時候走過來,把我們請到病房的過道處,突然直挺挺地跪在我們面前,求我們一起去跟醫院領導們說,別治了,別再治了,求求他們給她母親一針,安樂死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