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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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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人會在這種時候肆無忌憚地入侵他的私人空間。曾斐嘗試著去看手機裡的郵件,卻發現自己有些累了。他做刑警的時候,有過為了破案三天三夜不睡覺的記錄,現在他三十五歲,在別人眼裡事業有成,年富力強,可是眼下還不到十二點,只喝兩杯酒,他就有種萬事不管只想好好睡去的倦怠。時光從他身上帶走的,除了鋒芒和銳氣,還有很多東西。 浴室的門開了,崔嫣撩著濕發走出來,一瞄見曾斐坐在那裡,她先是用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狐疑道:「你沒在房間抽煙吧?」 曾斐放下手機,提醒她:「我記得這是『我的』房間。下次不要再隨隨便便進來。放著外面的浴室不用……」 「康康肚子不舒服,我不想跟他搶。不信你去問他。」崔嫣話語裡透著委屈。 曾斐根本不可能去問康康。他很清楚康康嘴上計較,心裡總護著他姐姐。崔嫣做的事,少不了他在一旁打煙幕彈。 「用了就用了,回你的房間去,別在我眼前瞎晃。」 崔嫣的睡裙長及膝蓋,款式尚算保守,但她畢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曾斐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男女有別,即使是他們之間也一樣如此。 崔嫣像沒有聽到他的話,走過來大咧咧地坐到他的腿上,歪頭擦著頭髮,笑嘻嘻地問:「小氣什麼,我哪兒又惹你了?」 曾斐的肌肉頓時一僵,按捺著怪異的情緒,寒聲道:「起來!」 「就不起!」崔嫣甩了甩頭髮,微微嘟著嘴唇,並不把他的拒絕放在心上。 曾斐本想推開她了事,卻沒有動手,一字一句地說:「我讓你起來就起來,別逼我發火。」 這一次崔嫣總算緩緩地從他身上撤離。她是瞭解曾斐的,一如他對她的諳熟。所以她分得清曾斐什麼時候會縱容著她,什麼時候是動真格的。雖然前者佔據了大部分的情況,可她是聰明人,不會隨意去試探一個男人的底線。 「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說給我聽聽。」崔嫣在曾斐的身邊蹲了下來,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柔聲問道。 曾斐想說,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他最大的鬱結和麻煩就是她。可這些話她不會聽,即使她什麼都懂,也會裝作糊塗。 曾斐撥弄著小圓幾上的手機,該說的還是得說。 「你明天搬回學校去住,嫌宿舍環境不好,在附近租個房子。」 「為什麼?」崔嫣平靜地問。 「因為你已經長大了,生活完全可以自理,沒必要總是在我身邊。」 「憑什麼康康可以?就因為他是你真正的血親?」 「對。」曾斐不願再和她兜圈子,直接說道,「他不會半夜三更從我的浴室裡走出來,坐在我的大腿上。」 崔嫣站了起來,扭開臉去笑了笑,「就為這個?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 曾斐煩躁道:「什麼叫『一直這樣』?過去你幾歲,現在你幾歲?崔嫣,女孩子要學會自重!」 「是嗎?這些你以前可沒有教過我。」 她笑著跳到他的大腿上,他皺眉說:「崔嫣,你又重了!」——這些情景好像還在昨天一樣。 「這些用得著我來教?」曾斐無奈地搖頭。 「當然,我什麼不是你教會的?什麼不是你給的?不如你列張清單,告訴我還有什麼是過去可以做,現在不可以了。什麼時候開始不可以的,從哪一分哪一秒起,你明明白白告訴我,下次我也好知道自己的本分。」 「都成我的錯了。」曾斐自語道。 崔嫣沒有半點相讓,看著他說:「是,都是你的錯。當初你讓我自生自滅,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誰讓你對我好的?我離不開你,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你。你不能一手把我捏成今天的樣子,再嫌棄我畸形!」 她似乎在強詞奪理,然而曾斐無從反駁。封瀾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如果不是他有心縱容,崔嫣在錯的那條路上走不了那麼遠。他是心疼崔嫣的,總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捧給她。是他打造了兩人骨肉相連般的親密,他曾經也享受著這種親密,而當他意識到事態已不是他想像的那樣,崔嫣的感情在現實中逼得他進退兩難時,他才警醒過來想要抽離,然而這種斷臂割肉般的抽離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對崔嫣更是殘忍。他知道很難,卻不得不那麼做。 曾斐說:「我對你好,因為你也是我的親人。但是就算親父女,到了一定的年紀,也該避嫌了。」 「親人!」崔嫣眼前浮現的是丁小野聽到這兩個字時的不屑和嘲笑。丁小野都看出來了,封瀾也是,還有康康……或許所有的人都看在眼裡,唯獨曾斐自欺欺人。 崔嫣語帶悲哀地對曾斐說:「心底無私天地寬。曾斐,你真要把我當你的親人,就該再坦蕩一點。」 暗淡的檯燈下,她素白著一張臉,面色戚戚。這樣的崔嫣比伶牙俐齒的時候更讓曾斐難以招架。他想到了一些往事,心又軟下來幾分,歎了口氣道:「要我說多少次,人活在這個世上,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 「要是由著你的性子,你會愛我嗎?」崔嫣卻敏銳地從他的話裡捕捉到她最介懷的東西。 曾斐疲憊地將背靠在椅背上,微閉著眼睛,「我不想和你討論這種問題。」 「你怕了?不敢回答了?怕我看出你在說謊!」崔嫣咄咄逼人。他不愛她,或是不能愛她,這區別在她心中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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