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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哦,是這樣。」曾斐解釋道,「你的車不是一直沒找到?我覺得這沒有理由。正好小陳他們所長是我的朋友,我讓他帶我來重看一遍大廈的監控,我到底也做過員警,現在又從事安保科技這一行,多少有點心得,想看看能不能發現點蛛絲馬跡。」

  封瀾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說道:「你別操心這個了,其實我也不是很著急。」

  曾斐笑著說:「不管怎麼樣,總要案子了結了大家才安心。我最近也沒什麼事,可能就像崔嫣說的,摘了警徽那麼多年,心裡還有破案的癮,這是病,得治。」

  他這麼說當然是想讓封瀾心裡舒服一點,封瀾還能說什麼?她唯有發自內心地說了聲:「謝謝你,曾斐。」

  曾斐的笑意更深了,「再客氣我就尷尬了。我們還是朋友吧,是朋友我就會做這些。原本我還在想抓到嫌疑人之前你一個女孩子獨進獨出不安全,用不用我送你,可又怕兩邊的老人心裡多想。現在看來是沒必要了。我和小陳還要去看下一個監控,你早點回家。」

  告別了曾斐,封瀾心情複雜。曾斐不需要她感謝,他說為朋友他也會這麼做的。她何嘗不知道曾斐是個大忙人,即使他稍有閒暇,一個單身男人,大好的夜晚做什麼不好,何必一遍遍去看枯燥無味的監控畫面。曾斐無疑是個好人、好朋友,然而……

  「後悔了吧。」丁小野的聲音在身畔傳來,他走著,低頭笑了笑,對封瀾說,「一個被你拒絕過的男人……嗯,你要說普通朋友也行,他都能這樣對你,好過我落井下石一百倍。好好一個人,何必犯賤呢?別說我沒有提醒過你,要玩也要看你玩不玩得起,趁現在還來得及後悔,你大可以回頭去找那個姓曾的,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

  封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丁小野,他的眼神洞悉人心,卻毫無感情,一如他剛說出來的話和他此刻的面容。

  封瀾方才是有些失落沒錯,她那麼在乎他,在她心裡,丁小野理所當然是特別的。然而她兩次被搶,他都在場,第二次雖說他救了他,但心裡其實也做過袖手旁觀的打算。他總說人首先要學會自保,理智上封瀾接受,情感上卻多少為他的冷情而遺憾。

  愛之深責之切,不愛怎麼會有期盼?而且她把這一點點遺憾也放在了心裡,這有很大的過錯?丁小野毫無顧忌說出來的話著實讓人心寒透了。

  封瀾眼一熱,嘴上卻說不出話來。她落到今天能怨誰?誰讓她像是磨盤旁的驢,蒙著眼睛追隨著永遠吃不到的胡蘿蔔徒勞地拉磨,一圈又一圈。這能責怪蒙眼的布和胡蘿蔔的香甜嗎?要怪只能怪她心裡的貪欲和眷戀。

  她直勾勾地盯著丁小野看了一會兒,沉默地加快步伐獨自走向前,將他甩在身後。她不想對他多說一句,也不想流出來的眼淚被他看見。有人心疼時,眼淚才是眼淚,否則只是帶著鹹味的體液;被人呵護著,撒嬌才是撒嬌,要不然就是作死。她現在這副模樣除了讓自己看來更軟弱可笑,再無益處。

  丁小野當然會讓她走,以他的作風,恐怕還會說,早知道曾斐願意送她回家,他也省去了許多麻煩。封瀾半走半跑,走了一段路,見鬼的天氣,十月份還不到,怎麼冷得讓人發抖?身後的丁小野靜默著,一如她對他的瞭解。然而,就在封瀾即將走出那個巷口,她聽到了熟悉而急促的腳步聲。

  丁小野很輕易地追上了她,從後面抓住她包包的鏈條,被封瀾一把甩開。她掙脫的氣力過大,腳下重心不穩,高跟鞋一崴,整個人歪倒。丁小野及時扶了她一把。

  封瀾站穩後,再一次將丁小野留在她胳膊上的手揮開,力度不大,卻堅決。她說:「丁小野,你不當我是喜歡你的蠢女人,就當我是路過的,要走就走吧,給我留一點尊嚴……不走?想看熱鬧?那我求你轉過身去好不好?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還是你根本不記得我也是有尊嚴的?」

  她慢慢蹲下來,把頭埋在放在膝蓋的包上無聲地飲泣。她不是那種很容易落淚的女人,媽媽說,驕傲自信的女性才不會把眼淚當作武器。可在丁小野面前她哪還有半點驕傲?她哭不是因為他,而是越來越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能因為那一丁點的愛把自己搞得那麼糟糕。

  丁小野的腳還在她跟前。他甚至也沒有聽她的話背過身去。這個王八蛋!不愛她就有這麼了不起?

  封瀾抬起頭,抹了一把腮邊的淚,咬牙道:「即使我是乞丐,你不肯施捨,也不要嘲笑。這是做人的底線!」

  丁小野依舊定定站在她面前,過了一會兒,也跟著蹲了下來。封瀾的視線與他平視,是糊在睫毛上的淚水令她看走了眼?她怎麼覺得這時的丁小野竟有些不知所措呢?

  他看著她的肩因為抽泣而一聳一聳的,想把手放上去,又猶豫了,「你不想回頭就不要回,哭什麼?」

  「王八蛋!」封瀾使勁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丁小野沒有心理準備,被她推得往後一坐,失笑道:「你罵人能不能換個詞,我耳朵都起繭了。」

  封瀾如他所願地搜羅著肚子裡所有罵人的詞彙,統統拿出來奉獻給他。

  「混帳、死鬼、殺千刀的……」

  丁小野笑得更歡暢了,「這些都是婆娘用來罵自己男人的。」他躲開封瀾砸過來的包,站起來,彎腰朝她伸出手。

  「起來!」他見封瀾紋絲不動,又補充了一句,「我隨便說說而已——剛才的話。」

  封瀾依舊仰著臉看他,哽咽道:「丁小野,這一點都不好玩。」

  丁小野不顧封瀾的拒絕,抓著她的胳膊強行把她拉起來。

  「你把我當成一個乞丐好了。」

  他說完,見封瀾還是沉著臉愣愣的樣子,抓住她的手從胳膊滑到了她的手掌,牽住她,十指交纏,然後拖著她往前行進。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你這樣算什麼?」封瀾的掙扎好像她的話一樣言不由衷。

  丁小野順手拿過她的包掛在自己脖子上,笑著說:「兩顆甜棗,這下划算了吧?」

  「滾蛋!」封瀾罵道,她隨著他往前,一步一步地,心裡那點怨憤和不甘便如同眼角的淚轉瞬風乾於夜色中、路燈下。

  「說真的,這樣像螃蟹一樣走路你一點都不難受?」

  「丁小野,給我閉上你的嘴。」

  曾斐被民警小陳和他們所長拉去喝了幾杯,近淩晨才回的家。他進屋正遇上外甥劉康康起來上廁所。學校已經開學,康康每逢週末就會住回舅舅家,他在封瀾餐廳的兼職不像暑期那樣規律,但依然堅持著。

  「老舅你回來了?」康康睡眼蒙矓地打招呼。

  曾斐掃了眼崔嫣黑著燈的房間,不經意地問:「你姐睡了?」

  康康不答,嘟嘟囔囔地走進洗手間,「一個回來問『你舅在家嗎』,一個問『你姐睡了』?難道我是隱形人?」

  曾斐一向理解不了這個親外甥的思維,並不理會他,一邊鬆開襯衣的紐扣,一邊回了自己臥室。他臥室的燈亮著,緊閉的浴室門內傳出潺潺的水聲。曾斐有些驚訝,卻沒有聲張,只是慢慢地在落地窗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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