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閻真:因為女人 >


  放棄遠大理想她感到了如釋重負的輕鬆。輕鬆下來她在心中越來越清晰地描繪著一個男性的形象,可當她想把那形象具體化,在身邊找到原型,又陷入了迷惑和糊塗。都不像,不像。不知不覺地,她有了新的理想,新的執著。有了新的理想她並不急著馬上就去兌現,自己還不到二十歲,還早,還早呢。像苗小慧那麼浮躁,匆忙,好像跟時間賽跑似的,不好。生活像大海,自己只要一瓢水就夠了,只要一瓢。

  大二的寒假,柳依依在家呆得煩、膩,不管父母如何挽留,還是提前去了學校。爸爸把她送到車站就回去了,媽媽去買了票,回到她身邊坐下說:"你爸有個心事,他看你這次回來要打扮了,真是大姑娘了,怕你定力不夠,沉不住氣,要我來送你,給你說說,把話說透。"柳依依扭著身子,頭扭到一邊,雙手捂著耳朵說:"媽,你幹什麼嘛。不聽不聽不聽!"媽媽把她的手抓下來,摁在自己的膝上說:"懂了就好,還要記得。記住了啊。你不要讓你老爸傷心,還有我。"

  多此一舉。一路上柳依依都在生悶氣,爸爸媽媽的憂慮真的是多此一舉,都把自己看成什麼了?又覺得可笑,對自己的女兒這點信心都沒有?要沉住氣,要有定力,什麼話嘛!到了寢室,掏出鑰匙竟打不開門,鎖從裡面給頂上了。柳依依好高興,有伴了,興奮地喊:"誰在裡面?快開門,我是依依!"停了一會兒竟沒動靜,她想可能是睡著了,把門拼命搖了幾搖:"我是依依呢,我是依依!"裡面有人說:"依依你等一下。"是苗小慧的聲音。柳依依更興奮了:"小慧快點快點快點,我是依依呢!快點!我是依依呢!"又等了會兒,門開了。除了苗小慧,還有一個男孩。兩人都望著她笑,神情有點怪。柳依依似乎察覺到了點什麼,又不敢相信。再看那男孩,看不出什麼,看苗小慧,腳下踩著兩隻不同顏色的布拖鞋,一男一女。她把提包放到自己床上去,眼睛卻瞟著苗小慧的床上,也看不出什麼,被子疊得好好的,毯子也不亂。男孩對她說:"跟我們去吃飯啊。"苗小慧說:"你以為依依是隨便請得動的?要請你下次正經出幾滴血請她一次。"說著摟了摟柳依依的肩,跟那男孩出去了。走到門口,轉過身來,把右手食指放在唇邊,對柳依依輕輕噓了一聲。柳依依趕緊點了點頭。

  柳依依心中本來還疑疑惑惑的,苗小慧這麼一噓,倒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們?她沒想到苗小慧竟敢把事情做到那一步,膽子又這麼大,在宿舍裡!她還在為苗小慧擔憂,這麼晚了,還在外面,不知她現在處於怎樣的狀態。想到"狀態"兩個字,柳依依心中閃現一幅模糊的畫面,全身顫抖了一下。這種顫抖讓柳依依有了一種省悟,自己到底是在擔憂她呢,還是在嫉妒她?她不敢正視這個問題,真的自己有那麼下流嗎?這麼問了幾次,她似乎給了自己一種默許,放縱自己去回憶那男孩的模樣,的確,也算得上是一個陽光男孩。柳依依心中幻出很多陽光男孩不確定的身影,一隻手羞羞怯怯地在身上摸索著,猶疑地,還是伸到了內衣裡,輕輕摸索,在那些特別的地方不經意地多停留了一下。她感到心裡很潮濕,這潮濕洋溢著自戀的意味,突然,在黑暗中,她偷偷地輕笑了幾聲。十一點多,苗小慧還沒回來,柳依依終於下了決心不再等了。她下了床,去水房解手。走到了門邊,她感覺到了,那種潮濕是有根有據的。她一隻腳跨到了門外,在那裡停了一會兒,有點羞愧地吐了吐舌頭。

  這一夜柳依依沒有睡好,失眠了。她想著上午爸爸媽媽對她說的那些話,下午知道了苗小慧的事,晚上自己又這麼心神不定,這中間難道有什麼神秘的聯繫嗎?小鬧鐘在滴滴答答地響,這輕響中她感到了時間的節奏,人生的又一層帷幕在這節奏之中悄然開啟。

  3

  大學裡的女孩一年不同一年。

  柳依依知道,說一年不同一年,那還沒把那種節奏感說出來,其實女孩是一學期不同一學期的。這種一日千里的進步,是在感情上,上個學期還很遙遠的事情,到了這個學期,就跑到跟前來了,跟現代化的快速反應部隊似的。就說同寢室這幾個女孩吧,上學期說起感情的事,還是羞答答說夢似的,這學期一開學,就有點顯山露水迫不及待了。聞雅說有個男孩追求自己,綠頭蒼蠅嗡嗡嗡嗡的,討厭。可沒幾天,晚上自習也不去,跟那"蒼蠅"看電影去了。聞雅的驕傲表演完了,苗小慧也把自己的男朋友宣佈了出來,還特別強調有好幾年了。看著兩人有點爭冠軍的意思,柳依依坐在上鋪看戲似的眯眯笑,頭一點一點的。又有伊帆加入進來,交代自己跟男朋友已經明確了,就在這個寒假。她說:"我就是心太軟了,經不起追,我主要是看他實在是太可憐了,太可憐了,太可憐了,咱們就發揚人道主義吧,不然出了事怎麼辦?"她把那個"太"字拉得長長的,一次比一次長,眼睛望著大家,看大家是不是體會到了那種可憐的程度。

  宿舍裡裝上電話了。

  電話將每個人的情感都展示在別人的面前,沒了隱私。開始幾天,苗小慧她們幾個對著話筒還半吞半吐的,眼睛瞟著別人,希望她們離開一會兒似的。可老這樣也不是個辦法,沒多久就乾脆放開了。柳依依每天看著她們幾個對著話筒表演,手舞足蹈。剛才還有說有笑呢,一會兒又有哭有淚了。有時她不明白,話說得好好的,也沒聽出有啥衝突,怎麼就聲淚俱下了呢?

  苗小慧的電話有時多得讓人討厭,又讓人嫉妒。有天,清早電話就來了,十一點多捏著話筒還在說,見柳依依進來,就點點頭,又沖著話筒說:"今天懶得跟你說了,我說的話你要記得!哪句話?你的記性讓狗叼走啦?只准你寵我一個人!"十分的驕傲,十分的狂妄,十分的自豪。她放下話筒,柳依依說:"這還是早上那個電話?"苗小慧得意地點頭:"是啊,是啊。"柳依依說:"都說了些什麼,我怎麼聽著都是廢話?"苗小慧說:"不講廢話又講什麼?兩個人能把廢話講得津津有味戀戀不捨,那才能走到一起呢。"

  星期五中午,伊帆端了飯回宿舍說:"木蘭路上有人拿粉筆在地上寫了廣告,雅芳公司招週末的銷售小姐,我們去報名吧,三十塊錢一天呢。"說著把電話號碼報了出來。聞雅說:"去玩一下。"就插了卡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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