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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趕巧他兒子王鴻陸大學畢業後在家,過兩天要去市里的工商銀行上班,大學裡一個上海籍的同學老讓他去玩,他早已答應過人家,苦於沒有專車送一趟,這次校長便捎帶上兒子,由司機開車,一行五人同去上海。

  王鴻陸是個英俊的小夥兒,一米八二的大個子,留了分頭,穿著短袖T恤,手裡愛拿一把摺扇,沒事老愛晃大腿,搖扇而歌,很少拿正眼看人,一副舍我其誰、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

  說實在的,他難得瞧得起別人,連老子王其沛也不在他法眼內,這次願意擠坐他的車去上海,算是給老子面子。

  王校長知道兒子抬舉自己,請他前頭坐,他擺擺手,"哧溜"鑽到後座上,輕輕搖起了紙扇,對坐在身側的丹林、翠瑤不屑一顧,因為上車前,他早從老子的口裡得知,他們是鄉下人,平時吃飯很儉省,一個月都能不吃肉,現在又是那種"食肉者鄙之"的年代,他豈肯屈尊下交?

  向丹林這小子也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碰巧來個小靈感,寫篇小文章,居然得獎,讓父親為老不尊,親自陪送去上海,嗨,這叫什麼事!

  至於更在外頭的翠瑤,王鴻陸還沒顧上正面看。他的眼睛一直在揚著,被車窗外高速路邊的美景吸引,心裡一百個不以為然。

  他父親現在的身份雖是校長,另半身已經出脫--金市長當著做行長的乾爸的面,許諾要讓父親當教育局的副局長。乾爸先做人事局長,過渡一下再提拔重用。他知道父親一向沒有多少錢,否則就送自己出國念大學了。只最近學校立項要蓋圖書館,建築公司的錢隊長奪標,送過十八萬的大禮包。老頭子本人還沒來得及花,卻轉手給了乾爸三萬,把自己安排到銀行;再緊咬牙,拿出十萬送了金市長。有這樣的基礎,還求什麼呢?他居然為一個鄉下臭小兒捧場!

  王校長卻老謀深算,早在出發前,就指使一位語文教師寫了稿子,拍了大幅照片,送到報社發表了,趁著高考,又接受市電視臺採訪。現在他準備從上海帶點資料回來,再大肆宣傳一下,突出他上任以來的教育成就,為不久後的走馬上任熱身。

  至於送禮,照理由做著行長的是鴻陸的乾爸,何必白送他三萬塊?送就送吧,為什麼還去拉扯金市長?

  王校長自然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他從來都預備有三套鑰匙、三個電話本,一個放家裡,一個放辦公室,一個隨身帶,這樣永遠不會丟。

  車子飛快地動著。校長、鴻陸都是那種不願和丹林他們說話的主兒。坐久了王校長逕自打起來瞌睡,仰著的頭在一點一點往下沉,等到達和下巴齊平的位置,猛朝下一砍,好比著在了堅硬的石板上,腦袋一顛,吸溜一口涎水,紅了眼醒來。

  王校長這是第一次認識向丹林,心裡已對他很有看法--這個臭小子,什麼都還不是,倒學會像我們這樣假公濟私了,去個上海,都捨不得分開,非要拉上一個什麼"妹妹"的出來!這年頭可都在計劃生育,可都是一胎!哪裡來的"妹妹"?!如今"妹妹"兩個字的涵義,也實在太豐富。不必說賈寶玉稱林黛玉,逛窯子的龜兒們,哪一個高了興,不都管婊子們"妹子"、"妹妹"地親乎?

  醒來後的王校長,仍不願睜眼,他是在假寐,腦裡卻閒不住,盡在想事兒。

  上車前,他留意看過,女孩子姿色不錯。但他的熱情只一瞬間便蓋過去,因為丹林介紹說翠瑤在市一中,那可是全國重點中學,他不好動女學生的心思,在她們面前他得正人君子地端著,要是換了社會上的娘們,兒子和丹林又不在身邊的話,他倒不敢擔保自己能像現在這麼規矩。

  王校長時時都有勾搭漂亮女人的衝動,年輕的小姐那就更願意勾搭了,前提是絕對要安全!

  此刻,他恨恨咽下一口涎水,靈光一閃,突然對"秀色可餐"四字有了新的發現、新的認識、新的理解。

  白活了!

  他暗叫一聲。當上了局長,不搞他奶奶的幾個小情婦,老子也對不住那十來萬塊!連這窮小兒,得了勢還不忘帶上個把情人出來爽一爽,老子可是他"導師",指導他的人!

  人不風流恐怕真就做不出好文章,窮小兒正因為從頭髮到腳跟都冒著浮浪之氣,才得上榜--寫一手好文章,那要在過去,可都是狀元、進士!我真真走了眼!該泡的沒泡,不該泡的都在泡--他媽的,老子怎麼這樣晚才開竅,居然讓這小子捷足先登,受他啟發?!

  其沛啊其沛,怪道你教語文二十來年,想做作家想了一世,如今卻連個講話稿都寫不好,根本的原因原來在這裡!

  丹林的心理,還不到王校長那麼複雜,他很安詳,又是不善言辭的人,即使有什麼話,也不敢在這種場合拿出來亂說,只好隔了他妹妹,不時溜一眼外面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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