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殤(59)_崔民_學達書庫

五十九

　　這樣的日子持續一段時間後，許言媽媽悄悄對許言爸爸說，她總覺得朱靜這姑娘身上有什麼地方不讓人喜歡。許言爸爸對朱靜一百二十分的滿意，他就說，孩子的事情他們自己願意就行，咱們少插手。

　　許言媽媽這話終於忍不住跟兒子說了，許言愣一下，說實話，他心裡也有隱隱的不安。有一次，朱靜說起美容院來，她說她是專業學美容的，想要開一家自己的店。許言沒接話碴，她就自顧自地說，開一間最小的店也要六萬塊。許言不是嫌六萬塊錢多，許言只是不喜歡她這種討要方式。那以後，許言刻意地對她疏淡了些，他想要拉開距離好好看看她。

　　5

　　時間過得真快，辦事處改分公司建制已半年，又到了述職的日子，許言有些吃不准，這次述職該誰去？他，還是程英？程英現在儼然老大派頭，公司的大小事務許言都不怎麼過問了。

　　早晨內勤送過來一紙傳真，公司總部通知，他和程英次日前往深圳述職。他再看了一遍，沒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和程英兩個人都去。許言把這幾句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倒騰碎了也沒想出個眉目來，最壞的結局也不過是程英來做這個分公司經理吧。這樣一想心裡反而平靜了，反正自己現在這個經理也是名存實亡，沒有就沒有吧。他通知內勤訂票。

　　程英作經理不假，不過不是頂替他，而是出任杭州辦事處經理。

　　通知一出，所有人瞠目結舌。以程英現在分公司財務經理的職務就任杭州辦事處經理不過是平級調動，可關鍵在於，安健公司從進軍中國市場至今，還從沒有非業務人員出任辦事處經理的先例，而且是異地任職！

　　武漢辦經理劉潔虛著眼睛看許言，你們邊城行啊，總是首開先河。惠珊的表情僵硬得能掉下淖來，程英這一去，從西北到華南，完全脫離她的權力掌控，她能想像，用不了太久，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定會坐上華南大區經理的寶座與她分庭抗爭。許言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悲，權力重又集中在他的手上，可是，現在的分公司還能是原來的辦事處嗎？

　　程英只帶一個人走。當然是她的老公，陳小東。

　　6

　　許言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程英要走的消息他們還沒從深圳回來這邊就都已經知道了。

　　許言在公司見著黃勇們，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那是明明白白的不信任。許言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他讓內勤拿來這半年所有商業銷售報表，努力想要從這些數位表格中找回自信，可是，他卻越發虛弱。程英已經忙著辦理交接，下一任會計人選她讓許言定，許言想了想，讓現在的出納小張先接下來。小張已經拿到會計證，在公司做的時間也長，對安健的財務系統已經熟悉，由她來做比再找個新手強。至於出納的職務，就讓內勤兼吧。

　　格局的變化就這樣水波不興地完成了。

　　送行的飯局讓許言掂量了好幾天，不是規格高低，而是那種場合自己該說什麼，自己能說什麼。

　　穩定壓倒一切，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程英在公司停留時間越來越短，每次都來去匆匆，臉上帶著疲憊卻滿足的笑容，和一種顯然是對嶄新未來的憧憬。公司裡不安的氣氛也跟著開始塵囂日上。週五例會，竟有一半業務員說不上自己這星期都做了哪些實質性工作。

　　許言心裡猛地一沉。只有寄希望于程英走後。等大家都習慣程英不在的日子，一切就會慢慢回歸正軌了吧。許言這樣安慰自己。

　　餞行的飯局選在大紅門，最大的包廂，四張碩大的圓桌。除了公司員工，還有商業和醫院的人，都和程英私交甚好，許言看到許多人帶了禮物。他就在心裡感歎，能混到這份上，程英也該知足了。

　　許言首發感言，他感謝程英做會計做財務經理期間對辦事處對公司所做的貢獻，特別強調她對他的幫助至關重要，最後很真誠地祝願她在今後的工作中同樣創造出輝煌的業績。許言知道這些話自己必須說，這是事實，但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說得那麼蹩腳，那麼言不由衷。

　　程英笑眯眯地聽著，然後和他碰杯，謝謝。她只說了這兩個字。

　　這一天許言喝多了，醉得一塌糊塗，但他還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沒亂說話，沒亂說一個字，倒是很清楚地聽到許多人對程英說，希望以後還能有和程經理共事的機會。許言只有醉得更狠。

　　7

　　程英走後一個月，問題就來了。

　　合同量倒沒有顯著下滑，可是回款就慘不忍睹了。現任會計小張每天第一件事就是跑商業，頂門候著財務科的人上班，就這樣，也沒能拿回幾筆像樣的回款。許言只好出面，連著一星期，每天早晨都泡在業務科等著簽字，也不過要回一筆款。其餘幾家商業人家說得也很有道理，都排著隊呢，排到了不用你來催也給你回款，排不到你就是睡在這兒也沒用。許言明白，程英的能耐就在於每次都插隊且每次都能插隊成功。這是他和小張加在一塊也辦不到的。

　　許言計畫得挺好，程英走後一切都還象以前一樣，只要按部就班就不會節外生枝，可回款一項就打亂了他全部佈署。再就是公司政策，一樣的條款，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程英是如何在這些嚴絲合縫的文字壁壘中鑽空子的，他挑燈夜戰三天也沒能找到一點點可以投機之處。許言推開面前的資料夾，長歎一聲。他不能不承認，和程英相比，自己實在不是個帥才，甚至連將才也算不上。

　　回款不力帶來的惡果不久就顯現出來。公司是按回款額劃撥費用的，回款跟不上費用就吃緊，黃勇方小芳這樣做大市場的業務員首先不願意，一次不給醫生兌現用藥費用，二次再去他就敢給你停藥。所以，費用這塊兒許言就是拆東牆補西牆也不敢有半點縮水。挪用。大型會費，新藥進院費，廣告宣傳費……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是沒法收手的，等許言想要召開商業洽談會發現已經沒錢可支時，公司財務已經陷入惡性循環。

　　小張悄悄告訴許言，她聽到幾個業務員私底下和杭州方面聯繫，要投奔程英。許言默然了許久。杭州辦銷售自程英上任後節節攀升，許言能想像，那邊一定糧草充足，而不象自己眼下入不敷出。他擺擺手，出來打工就為掙錢，如果真想去就隨他們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能是哪個人能擋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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