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殤(56)_崔民_學達書庫

五十六

　　5

　　鄭策不虛此行。四家三甲醫院他各選定一名目標醫生。別小看這一個人，油城這樣特殊環境，這一個頂邊城醫院五個醫生用。鄭策不準備推太多產品，只選貴的，這兒的人就認這個。

　　回去的路上，鄭策和陳鋒達成共識--這是省醫藥業務科新近接替楊鑫革的業務員。凡油城所轄醫院寶氏藥品計畫必須出到省醫藥，由陳鋒負責送貨補貨，寶氏在油城的這部分銷量從今後就算到陳鋒的業務考核裡；鄭策則必須保證跟進後續工作。

　　兩下裡都挺滿意。鄭策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省醫藥雖說是麻醉藥品專控商業，但隨著市場變化，特別是魯西軍的銷售策略有較大調整，他們加大了對新藥特藥類產品的重視，畢竟這些藥普及範圍廣泛，銷售量巨大。商業公司既以營利為目的，那何不放寬管道？送一家的是送，送十家也是送，作為業務員誰不想多完成些任務多拿些傭金呢。

　　有了油城成功合作的範例在先，拿下梨城自然水到渠成。

　　鄭策的心境變得平和。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他不認為這是為薄洪冰賣命，他甚至忘記這是鄭小麗一直想要的結果，他只是覺得只有這樣做才對得起寶氏發給他的薪水和獎金。

　　6

　　春節到了。鞭炮聲震落樹梢上的雪花，空氣裡彌漫著節日的味道。鄭策卻蒙著被子睡了兩天兩夜。從油城回來他就沒見著妙兒，她留了張字條在桌上，寫著：我有急事，回家一趟。她回北京了。

　　妙兒絕口不提她的家人她家裡的事兒，從開始鄭策就覺察到這一點。他能理解。你想呵，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頂著"強姦犯的女兒"這頂帽子，該是怎樣的沉重和恥辱呵。她的家人想必也一樣吧。

　　妙兒決定和鄭策一起回邊城，鄭策問，你家人會同意嗎？妙兒輕輕冷笑，那是我的決定，幹嘛要別人同意？鄭策又問，你不是說你媽供你上學不容易嗎？你這樣一走，會不會傷她的心？妙兒搖頭，不會，她會生活得更好。話到這份上就不能再繼續了，鄭策想一下自己家裡的情況，他覺得他能理解妙兒。

　　這都是以前的想法。現在，鄭策覺得他和妙兒離得越來越遠。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明白她到底想些什麼，她究竟要幹什麼。妙兒在期貨公司做得挺出色，掙錢一點不比鄭策少，可她就象過冬的耗子，有點錢就趕緊存起來。她沒添什麼衣服，洗臉擦臉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大寶鬱美淨，從來捨不得打車，客戶給她送了一部手機她才把鄭策淘汰下來的那部傳呼機放下。她還堅決制止鄭策為她花錢。天剛冷鄭策給她買了件皮衣，她悄悄拿回商場換成男式的又還給了他。在鄭策面前她顯得越來越溫順，也只是溫順了，他們兩個好象都忘記做愛是怎麼一回事。她開始用一種憂傷的眼光看他。

　　手機上無數個未接電話，他沒看，直接關機。

　　天很冷，很黑。別人家的窗戶裡透出溫暖的光亮。鄭策不知道在雪地裡站了多久，直站得手腳冰涼四肢麻木。他招手叫一輛計程車，師傅，哪熱鬧就往哪開。車停在一家歌舞廳門前。還有比這更好的地兒嗎？鄭策給司機一張50的鈔票，不用找了。

　　一間昏暗的情侶包廂，一個叫云云的三陪小姐。一地的酒瓶。

　　鄭策的眼前開始還不斷浮現妙兒的臉，慢慢地就模糊了，鄭小麗清脆的笑聲出現了。還是那樣的動人。賽銀鈴。後來，這一切都消失了，就好象水消失在水裡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7

　　鄭策搭乘南航的波音747飛往北京。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做出這個決定，直到飛機飛到三萬英尺的高度，看著窗外幽幽的藍紫色天幕，他忽然有種流淚的衝動。他遮住雙眼。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比愛情沉重的到底是什麼。

　　比愛情沉重的，是分離。

　　8

　　其實鄭策並不知道該去哪裡才能夠找到妙兒。

　　他試著撥通畢業留言冊上幾個在京同學的電話。他們對於藍妙兒這個人能提供給他的線索實在少得可憐。不過每個人都很熱情地說，這樣，我再找找XX，他們同系，也許能知道藍妙兒家住在哪兒。

　　最後，希望齊齊地彙聚到潘娓娓身上。

　　潘娓娓，就是那個在餐廳裡罵藍妙兒是"強姦犯的女兒"的那個女生。

　　鄭策合上手機。如果換成其他人，任何人，鄭策都會毫不遲疑地撥電話過去，可是她……鄭策當然沒忘記，他曾在眾目睽睽下把她推倒在地上。

　　半分鐘後，手機響了，他接起來。

　　你好，我是潘娓娓。

　　潘娓娓約他在國務院幼稚園門口見面。

　　還隔著老遠，鄭策就看見潘娓娓，她筆直地立在路邊，象株亭亭玉立的小白楊。鄭策趕緊下車，他有些尷尬，不太敢看潘娓娓的臉。潘娓娓倒很大方，她指著斜對面，看，那條馬路，你順著右邊一直往裡走，倒數第三幢樓，四單元三樓右手。鄭策就覺得，潘娓娓這女生也不是當初他想像的那麼討厭。他說，麻煩你啦，謝謝。潘娓娓忽閃著眼睛看他，鄭策，你們吵架了是嗎？不等鄭策回答，潘娓娓又說，我想我得告訴你，藍妙兒的媽媽……她口碑不大好。你要有思想準備。快快地說完她舉起手來在他臉前晃一晃，我該走了。她戴著厚厚的無指手套，那樣子就象只憨態可掬的小熊。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