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殤(53)_崔民_學達書庫

五十三

　　8

　　魯西軍決定去小白那裡。

　　自上次教訓過她以後，魯西軍突然對她產生了厭惡，這厭惡來得這般突然這般勢不可擋，讓他自己都嚇一跳。他從沒想過和她長相廝守，她算什麼？和妻相比，她連給他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從開始到現在，他花在她身上的錢也不算少了，尤其是，他為她買下的那個藥品代理權--他甚至為她計畫好了她的將來！他已經仁至義盡，可她還不領情，上次她說什麼，她要和他結婚？哼，他不由得冷笑出聲，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他和她玩玩也就罷了，已經算看得起她了，如果她還要執迷不悟，那就怪不得他絕情。

　　魯西軍打定主意，要回那二十萬，就此一刀兩斷。他已經從薄洪冰那裡得到明確的資訊，至少有二十萬已經回來了，他並不打算要回這個代理權，他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男人，就當給她的生財之道吧。

　　小白看到魯西軍進門喜出望外，她急急沖進臥室，迅速補好妝容。

　　魯西軍皺著眉頭。小白穿一套寬寬大大的家居服，頭髮挽在腦後，整個一良家婦女的樣板。他更煩了，他要她就是因為她妖冶風騷，下流放蕩，良家婦女他家裡現成就有，犯得著費這麼大勁嗎？想到這兒他連和她親熱一下的念頭都沒了，在客廳轉了一圈，包仍夾在腋下，他問，那二十萬該給我了吧？

　　小白臉上由紅轉白，半天，她笑，她說，不，我不會給你那二十萬。絕不。

　　魯西軍狠狠地盯著她，他覺得她是不是瘋了，敢這樣跟他說話？

　　他問，你他媽到底想怎麼樣？

　　小白筆直地立在他面前，她說，我要和你結婚。

　　9

　　女兒住院讓魯西軍的生活徹底亂套。

　　女兒在學校門前被車給碰了，妻當時正在馬路這邊，她沖女兒招手，苗苗，媽媽在這兒。女兒就象小鳥一樣展開雙臂，媽媽！然後就象小鳥一樣在妻的注視下飛起來，飛到半空裡然後輕飄飄地落下。驚天動地的刹車聲響徹一條街。妻瘋了一樣沖過去，抱著女兒，苗苗--叫得撕心裂肺。血蚯蚓樣緩緩爬開，妻向來往的車輛伸出沾血的手，停下，停下，求求你們，停下來，救救我女兒……

　　深秋慘澹的陽光照在街道上，照在川流不息的車輛上，照在抱著孩子哭得聲嘶力竭的女人身上。

　　魯西軍接了消息趕到醫院，女兒已經被推進急診室，妻就象個報廢的玩具布偶，一動不動坐在急診室門外的長椅上。他抱住她，好半天，她才倒過一口氣，苗苗，我們的女兒，都怪我--妻幾乎昏厥。魯西軍緊緊地摟住她，肇事車輛和司機呢？妻身邊看不到一個人。妻哆嗦著嘴唇，跑了。

　　是一輛計程車把她們送來醫院的，年輕的司機正氣吁吁地從樓下跑上來，大姐，你家裡人來了？小夥子臉上急得冒汗，快，去交押金，醫生說不交押金不給手術！魯西軍顧不得妻，他和小夥子來到交費處，押金多少？

　　一萬。

　　魯西軍包裡只有五千塊，先給孩子手術，我馬上拿錢來。

　　隔著交費處的鐵欄杆，裡面的聲音和面孔一樣刻板冷漠，不行。魯西軍急了，手直伸進去幾乎捅在那人臉上，你他媽是人不是？孩子都要死了，老子又不是不給錢！那人躲在魯西軍手臂活動範圍之外，這是醫院規定，你找領導說去！魯西軍氣得青筋暴露，他正要破口大駡，身後有人拉住他，魯科長，救孩子要緊。

　　魯西軍回頭，是薄洪冰。

　　幸好孩子只是腦震盪和幾處骨折，生命並無大礙。兩家人聽到消息都奔醫院來了，老魯同志看到裹得嚴嚴實實的孫女，比自己受傷還疼，老淚縱橫。妻娘家聽說肇事司機連人帶車都跑了當時就炸了，上電視上報紙，找目擊證人，不信找不到他。妻死活不回去，她一步不離地守在女兒身邊，淚就沒停過。

　　魯西軍才想起折騰這半天那計程車司機和薄洪冰始終都陪著。小夥子很仁義，大哥，誰都保不住遇到個事兒，孩子沒事就好，我走了。魯西軍要謝謝他，一摸兜想起來已經沒錢了，薄洪冰再一次及時出手，小夥子不要，我不是為錢。

　　魯西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是為錢，就當補償你耽誤半天的生意，他遞過自己的名片，一定要聯絡我。

　　魯西軍和薄洪冰相對無言，半晌，魯西軍說，多事之秋。

　　10

　　女兒發生車禍第三天，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魯西軍一再聲明大家不必去醫院，可哪裡攔得住，女兒病房成了禮品花籃展覽室。許言爸爸也來看小姑娘，魯西軍心下有些過意不去，這個國慶日他沒去許家。許言爸爸很通情達理，我知道我知道，單位出了那麼大的事，那麼多的事，你哪能消停呀，家裡又出這事，你可要顧惜自己的身體。

　　這段時間奠定了魯西軍和薄洪冰之間的友誼。因為每天都要在醫院、單位和家之間奔波，薄洪冰把自己那輛三菱越野車的鑰匙扔給他，開這個。這比業務科那輛普桑強多了，最根本的原因是不落閒話。

　　雪中送炭遠勝過錦上添花。魯西軍嘴上沒說，心底裡已經認定薄洪冰是個可交之人。兩人依舊什麼都沒說，心卻走得更近。

　　女兒身體素質好，小臉上沒幾天就又有了笑模樣，公司也沒因為發生這樣那樣的事情受什麼影響，魯西軍剛想喘口氣，小白就又讓他把心提到嗓子眼兒。苗苗腿上拆石膏繃帶那天，魯西軍早早就來到醫院，妻正哄女兒，因為怕疼，女兒嘟著小嘴，緊緊摟著妻的脖子，就是不肯去治療室。魯西軍在床邊坐下來，笑著從身後變出一隻玩具考拉，女兒最喜歡這個。果然，女兒暫時忘記了害怕，沖他伸出小手。病房的門被輕輕敲響，魯西軍轉過頭去，他的目光僵住了。

　　小白笑吟吟地站在病房門口，懷裡抱著一隻碩大的玩具熊，手中拎著一籃水果。妻不明就裡，這位是？魯西軍迅速調整臉上的表情，噢，我們公司的。小白瞟他一眼，我來看看孩子。妻請小白坐，這麼忙還麻煩你來，其實小孩子家家的腿腳好得快，沒什麼事兒。小白把玩具熊放到苗苗床上，喜歡嗎？苗苗說喜歡。魯西軍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切，他在小白笑容的背後看到巨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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