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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天氣特好,晴空萬里陽光燦爛,而王水的天地卻在那一瞬間變冷變暗。

  聽班上同學說,有個縣醫院要人。班上沒人去。王水決定去問問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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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上班快一個月了。王水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班裡沒人願意來。這裡說是縣醫院,其實只是縣城下面一個鄉鎮衛生所。鎮子距縣城十好幾裡路,村人去一趟就說是進了一回城。王水真想知道,如果讓他們去王水讀書的那座省會城市,他們又該用什麼詞兒?

  衛生所不大,但就村落的規模和人口來說,也算不得小。三間平房分別作診療室、配藥室和醫生值班室,沒有宿舍,王水只能在唯一的那張很有些年代的行軍床上安頓自己。王水拿到手上的白大褂倒很新,可跟當初實習的省醫學院一比,這兒的設備用陳舊破敗來形容絲毫不為過,而且,藥品稀缺貧乏到王水不能想像的地步,兩粒氟呱酸就能解決的腹瀉,在這裡要一大把叫不上名堂的藥片。這可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呵。

  在村頭一面山牆上,灰跡斑駁的大字依稀可辨:2000年,實現四個現代化。

  王水的領導也是王水唯一的同事,那個一臉笑容的漢子經常揣著個布包去為鄉親的牲畜作結紮手術。人們對王水很尊敬,老遠就打招呼,赤腳醫生好。赤腳醫生,王水還是在很小的時候從電影上聽到過這樣的稱呼。村人衛生和用藥意識十分淡薄,鐮刀碰著了一個孩子的手,血幾乎是噴濺出來,王水急轉身取來了紗布和白藥,可孩子的奶奶已經抓一把土摁在孩子手上,血止住了。一老一小臉上都是司空見慣的平靜,倒像是王水大驚小怪了。

  王水的心從沒這樣空落落地難受過。王水重又翻出大學期間所有專科書,知識就是力量,王水不信不能夠學以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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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水聽老邱說,衛生所是由縣財政統一撥款的,工資不高但旱澇保收。他是有家有口的人,時常去給村人的牲畜做個小手術,好壞也能落倆小錢。季候到了他也去周圍的山裡打些藥草,煎熬了拿給村人,五角錢一碗,沒見有什麼顯效但也沒出過什麼事兒,村人倒也信他。

  王水從他那兒借來兩本中醫藥書,插著看看全當消磨吧。

  在給家人的信中,王水說一切都好。小妹一定高興,當哥的工作了,掙工資了,她能安心地上學了。

  最近王水總作夢,或是夢到偌大的教室裡只他一人在大聲讀書,或是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孤零零的,拖老長的影子。是不是太閑了鬧的?不止一次地王水夢到走了,回到讀大學的那座城市,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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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看日曆王水都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其實在這裡原也沒什麼星期天的概念。衛生所權作門診的那間屋被隔開成裡外兩間,王水睡里間。不到日上三竿他不起床,就是日上三竿如果沒人來打擾他仍舊蒙頭大睡。大學期間王水總抱怨覺睡不夠,現在好了,全補回來了。王水怕的是別把眼珠子給睡腫了。

  前兩天發工資,扣除了什麼基金--很奇怪,這樣偏僻落後的地方竟然意識超前地設立了什麼基金來扣,讓王水平衡的是,另一項很莫名其妙的補貼,叫作知識補貼,剛好和扣除的基金扯平了。知識補貼,王水理解的是學歷津貼,因為老邱沒有。王水到現在才知道,老邱原來是個獸醫,而且還是自學成才那種的,他能到衛生所來,一是曾醫好許多鄉親的豬或是牛,在村人心目中形象高大,再就是,他的一個什麼遠房叔伯哥的侄兒是鄉領導。

  領到手的四百四十四元六角六分,除了零頭王水全寄給了家裡,莊戶人家現正是用錢的時候。王水能想到爹媽如何高興,特別是爹,一定會遲一天再去領匯單,好讓村支書在喇叭裡一遍遍喊他的名字。王水不擔心自己,在這裡,吃幾乎用不到花錢,鄉人最不吝的就是瓜菜糧食,四十幾元用度應該還有節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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