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殤(22)_崔民_學達書庫

二十二

　　而現實卻是，這樣的結局，除了失望，就是絕望。

　　這個陽光明媚的夏天清晨，省醫科大學校園呈現一派異樣的安靜。王水剛走進教室，李一就湊過來，很領導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努嘴，導員宣你。王水把李一的爪子從肩膀上胡嚕開，問，什麼事兒？李一眯著眼，不置可否地搖搖頭。李一的主動讓王水心存戒備，當時王水就想，這小子，在班上公認的勢利眼，他冷臉對你還好，他一笑，指不定你倒什麼黴。

　　導員見王水進來很有內容地看他一眼，把桌上什麼東西塞進抽屜。他說，大四這學期，你和李一、肖元元去醫學院實習，你們的表現都很好，讓我們學校增光不少。導員看王水的目光象看一個寵愛的孩子，透出那麼股慈愛勁，這是從來沒有的。

　　可是，導員點著一支煙，像是很為難地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王水的心一沉。中國人都知道，前頭說得再好，只要出現"可是"這倆字兒，那就全完了。

　　醫學院只要兩人。李一，和肖元元。

　　王水的心瞬間掉進冰窖。

　　2

　　在知道去醫學院實習的名單中有自己時王水是實實在在地高興了一把的。醫學院，這座城市的權威醫院，能進去操練一把，讓多少同學眼熱呀。況且，一直以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即：在哪兒實習就在哪兒分配。李一的爸爸是市里的頭頭兒，肖元元是嫵媚的女生，王水算個啥？誰說導員只認好處不認好人？誰說導員只認城裡人不認鄉下人？誰說導員只青睞女生不搭理男生？在涉及畢業去向的關頭，導員對王水這個鄉下小子不也網開一面了？

　　可現在王水得承認，無風不起浪，原來這些話不是沒有道理的。王水原以為憑他的各科成績還是有得競爭的，可現實證明，他錯了。

　　出門時和人撞個滿懷，是班上的同學，手裡拎著沉甸甸的塑膠袋。導員臉上依然是那種近乎慈愛的笑容。門在王水身後哐地關上了。

　　3

　　教室裡人不多，都忙著跑接收單位了，王水假裝收拾東西不看任何人，但王水還是聽到了，醫學院當初是給學校說明了只要兩個人的。

　　李一曾對王水和肖元元得意洋洋地說過，我爸早就打招呼了。肖元元到外科才幾天，就把那些個年輕的男醫生哄得五迷六道，中午請她吃飯都得預約。其實當初讓王水去醫學院實習就註定他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王水不能也不敢對導員怎麼樣。在這個城市王水一個親人都沒有。導員就是吃准了這一點才作出那個英明決斷的。現在王水敢肯定，在推薦書上導員一定沒寫王水的名字。

　　王水不恨肖元元，他們的關係不近不遠，她曾經說過，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這座城市。同學四年，王水只知道她也是農民的女兒。

　　4

　　家裡來信了，信上說，爸的風濕腿能下地了，媽還是忙裡忙外，小妹學習狠，成績特棒。雞今年沒遭瘟，豬挺肥，莊稼綠油油地招人疼。家裡對王水畢業後咋辦特關心，叫他爭取留在城裡，全家也沒白緊勒褲腰帶供他一場，如果不行，路繞著走，能不能在女同學裡找個家有勢力的……。

　　爹媽怎麼知道，在他們眼裡很是了不起的兒子在這座喧囂繁華的都市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沒有。女同學又是家有勢力的女同學，怕是眼睛都不願意瞄他一下。

　　信封裡夾根紅絨繩，拴只老銅錢。爹媽說，今年是王水的沖年，命犯小人，當心避邪，要王水系在左腳踝。人總是先邁左腳第一步，往後的路就好走了。

　　紅線銅錢現就在王水的左腳腕上，硬硬的，溫溫的，象爹的手。

　　5

　　當初選擇學醫，除卻爹娘望子成龍的殷殷期盼，王水自己也是一腔熱血豪情萬丈，他幻想著能成長為一名出色的醫生，救危扶傷，精湛的醫術高尚的人格為世人所稱道所傳誦，讓一輩子老實巴交的爹娘在人前也能揚眉吐氣一回。

　　大學四年，王水年年都拿獎學金。按王水的想法，以他的成績和為人，分到一所好醫院應該不難。實習時省醫學院大外科主任吳瑩看王水時滿眼的慈祥和疼愛，讓王水的心裡吃了定心丸樣篤定。他含蓄地透露出自己想來這所醫院工作的願望，吳主任沒說什麼，但她很柔和地輕輕地拍了拍王水的肩，王水就想，那一定是暗示著什麼了。他的心情就明朗得好象要化開一樣。

　　王水再想這一切，簡直就象命運對他莫大的嘲諷，他夾著書本匆匆離開教室，頭都沒敢抬，他怕別人看見他通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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