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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我隱約記起了我把一星期的藥都喝掉之前發生的事情,伏朝陽把小公馬的臉蒙住,讓小公馬和它媽媽老牝馬交媾。小公馬的陽物像根黑黑的棍子在大家面前揮舞著,我感到好緊張,好像它很快就會飛過來打著我一樣;老牝馬雖然是媽媽,卻還睜著眼睛,一點都不知羞,尾巴底下那地方一紅一紅的。對將要出現的一幕,我擔心極了,就像天要掉下來了、冰雹要打下來了、河要決口了,我想躲起來,想變成空氣,但是,我和那些流著涎水的傢伙一樣,兩隻腳像是被磁鐵吸住了,站在人群裡一動不動。你知道那一陣我想起了什麼?想起了我自己,15歲的我,被大牛叔叔脫光,大牛叔叔也像小公馬一樣,耀武揚威的樣子,而我,明顯還是一個像蔥頭一樣白嫩的孩子。我以為自己會跑掉,這個時候總該跑掉,可是我仍然站著不動,好奇心也更強了,就好像我還是一個處女,一點都不知道男女交媾是什麼樣的。

  我旁邊的人靠得更近了,我也跟過去了,我對自己失望極了,這時,我想像,如果杜仲就在身後看到我這樣,也許再也不會愛我了,可是,我還是一動不動。我又想,我本來不值得杜仲愛,我15歲就失身了,我從小就愛著我的親舅舅,我是一個壞女人,我不值得他愛,這樣一想,我變得理直氣壯了。

  這時小公馬開始跳了,整個身子直立起來,老牝馬降低了屁股,後腿彎曲著,那樣子,要多醜有多醜,我差點要跑掉了,可是,我還是站著沒動,我豁出去了,誰想把我拉走都不可能。小公馬的陽物,那根黑棍子終於不亂舞了,我心裡喊著,天哪,光天化日之下,兒子和母親竟然搞到一起了!而那也曾經是我呀,我從小就愛著親舅舅,後來又和一個叔叔睡過覺!我毫無疑問是一個壞女人,不值得任何人愛,現在又是麻風病,又是殺人犯,就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呀!

  這時,一個男人狠狠抓了我一把,像是把我的一個乳頭抓走了,我又疼又羞又氣,尖叫了一聲就跑掉了。跑回房間,我首先找我左邊的乳頭,它還在身上,它的深處像著火了一樣,火好像越著越大了。接著我看見了那件軍大衣,大牛叔叔的那件軍大衣,我竟把它抱起來使勁嗅著,嗅著滲進棉花深處的煙味,嗅著大牛叔叔身上的汗味,嗅著嗅著,竟還流下了眼淚。我覺得自己完全亂套了,不是個東西了,我只能用死來懲罰自己了,死的念頭就這麼變得明確起來。

  緊接著,我又看到了五個大夫威風掃地的樣子,還有杜仲可憐巴巴的樣子,我覺得,我再活下去肯定沒好日子過,還不如趕緊死了!

  我就把發給我的藥一次都吃了。

  想不到我沒死成,我又活過來了,我現在又覺得活著好了!田淑蘭和燕子給我講了蘇四十派萬福去叫人,杜仲來抱著我給我灌水洗胃的過程,田淑蘭還說:「麻風院的男人都喜歡上你了,那個紅衛兵都不說你一句重話。」

  這時,外面有腳步聲,我的心跟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跑,慌慌地跳了起來。我百分之百地肯定那是杜仲的腳步聲,我突然想起,我從小就熟悉這個腳步聲,只是一直沒把它當回事。

  燕子打開門,果然是杜仲,他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白大褂,而不是杏黃色的隔離服,沒戴帽子,也沒戴口罩,看著確實親切多了。他對我笑著,壓著聲音問我:「頭還暈嗎?」我掙著要坐起來,果然坐起來了。我說:「給你添麻煩了!」他坐在我旁邊,讓我躺下,於是我又躺下,他要摸我的胳膊,摸我的脈,我的心又慌又亂。「緩兩天就好了!」他說,又把手放在我額頭上,好一會兒都沒拿開。我能從他的一個小小的動作裡,感受到他對我的感情。

  我又滿足又羞愧。我實在不知道我能為他做什麼。「田大姐,有饅頭嗎?」他問,田淑蘭說:「有。」他說:「麻煩你去把饅頭切成片,烤焦,一定要烤得焦焦的,像炭一樣,然後研成面,用涼開水沖了讓她喝。」田淑蘭立即轉身走了,他用更大膽的目光看著我,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以後不許再尋死覓活了!」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是眼睛裡突然淚汪汪的。這時他看見了窗戶底下的那堆腳鐐和手銬,他過去把它們提起來,遞給燕子,說:「燕子,你去把這個藏在馬圈裡。」燕子剛走,他就大步走過來,抱住我的頭親我,他的大膽把我嚇了一跳,我想推開他,我怕連累他,但是,我只能張開嘴一動不動地任他親。

  不一會,我聽到燕子的腳步聲了,便急忙擺著頭,可他的嘴唇死死地壓著我,我用力把他推開的一瞬間,燕子回來了。燕子說:「杜院長,塞在馬槽底下了。」杜仲把燕子拉過去,摸著她的頭,說:「燕子,從今晚開始,你就陪顧阿姨睡,好不好?」燕子顯得很高興,杜仲說:「那我走了。」然後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感覺,一夜之間,杜仲好像大了好幾歲。不大一會兒,田淑蘭端著大半碗稠稠的黑湯回來了。我一口氣喝掉了一大半,寡寡的,難喝死了,但我喘了口氣接著又喝,因為,那是杜仲讓做的,裡面有杜仲的心意。

  31.不痛不癢

  這是我第一次在麻風院過夜,我抬頭看天,覺得很新奇。麻風院頭頂的這塊天空好像有一絲特別之處,一時又說不清,就多看了兩眼,然後進了馬圈,給小公馬和老牝馬添了草,再彎腰摸馬槽底下,一伸手就摸著了冰涼的鐐銬,我把它們提出來,想換個更隱蔽的地方藏起來。我擔心伏朝陽會在這個上面做文章,會問:「法院判了死刑的殺人犯,怎麼可以隨便下掉鐐銬?」馬圈裡灰濛濛的,酸臭的馬糞味令人閉氣,我還是決定把它們藏在馬槽底下。但我突然想起鐐銬和顧婷娥的身體接觸過好幾天,鐐銬上一定還保留著顧婷娥的氣息;它又冰涼又細膩,好像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我忍不住低頭親它,還把它貼在臉上。這時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要死,我和她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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