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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15

  欺人容易欺己難。

  嘉銘在眼前的時候,我已經不能清醒地面對自己的角色了,我對他的憎恨時時會不由自主地顯露,雖然我竭盡所能地收斂、掩飾,我覺得身心俱疲,而這時,呂靜是我唯一的寄託。

  他的種種好,在我煩心的日子裡,被加倍地擴大。

  我們頻繁地約會。

  我冷靜地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理智地禁止自己去想有關嘉銘和我還有周小魚。

  很長一段日子,時間在心有所寄中飛逝而過,我好像一直過得很快樂。

  曾經有一次,呂靜對我說:"我們不能再頻繁地見面了,會引人注意的。他也會發現的。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

  他說這話時,用的是玩笑的口氣。

  我也不以為然地笑問:"他知道了,你猜會怎樣?"

  呂靜說:"他會殺了我。"

  我說:"不會,如果要死,也是我在先。"

  他說:"你會為我擋刀?"

  我不假思索:"會。"

  他不眨眼地盯著我,突然伸手把我攬在懷裡,在耳邊輕輕地歎:"傻瓜……"

  我不知好歹地說:"為你,傻也心甘。"

  佛家說:出家人一要戒色,二要忌飲,三不能殺生,四不打妄語。

  有些話是不能假設的,說著說著,就成了真的了。

  人有很多時候,其實是可以在有意無意間預測了自己以後的際遇的,只是當時是無知覺的吧。

  我不知道如果讓我在呂靜和嘉銘中間選擇一個,我會選哪一個,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或者我一直回避想到這個問題。以後,不是生活的情節,把它強硬的安排在我的眼前,我以為,天下永遠太平。

  呂靜,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的婚姻,也從來沒有想過離開嘉銘。

  即使我知道我是個可悲的雙重的角色,但現在看起來一切還風平浪靜,我沒想讓它波濤起伏。

  既然大家都願意這樣隨遇而安,我為什麼要認真去計較?

  我渴望美滿的,沒有暗瘡的婚姻,但此生,我已失卻。

  在很久之前,我的嘉銘已經讓我學會了消極地逃避和自欺。

  有時,我也想,如果一開始,我和呂靜牽手走入圍城,是不是,風景靜好?可是,在我和呂靜相遇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被生活安排得一目了然了,我們有各自的位置和歸屬。我們沒有可能回復自由之身,所以,我們只能心照不宣地在這種已成的局面中相愛,背離了道德,卻以為不是損人利己。

  我天真地以為,我們安於做"精神的伴兒"不會有任何危險,但,該來的,還是會來。

  這一段時間,夜裡,我失眠得厲害。總是睜著眼睛在暗夜裡輾轉反側,睡意全無。剛睡好,就有聲音在耳邊重複:"防人之心不可無。"

  那個聲音總是在我迷糊的夢境的邊緣不期而至,焦急著語調,一遍遍地提醒我。在我從睡夢中驚醒來時,那聲音就在黑夜裡,彌散了整個房間。

  防人之心不可無。

  最開始的那個告訴我這句話的人,是我的靖叔,在我很小的時候,他疼愛地抱著我說:"人心是海,無邊無際。防人之心不可無。"

  靖叔是我童年時,最依戀的人,他常常抱著我,把我輪在空中轉圈圈,給我買其他孩子望塵莫及的玩具和糖果,用他短短的胡楂刺癢我的臉……

  我是在他死後一個多月才知道的。

  我記得是在一個秋天的午後,我在哥哥的辦公桌上翻雜誌看,那些老師在對頻繁發生的意外世故大發感歎,其中就在一個老師說:"我家的表哥,前不久,撞車死了,兒子還沒有結婚呢,好好的一個人,說走就走了。"

  我當時並沒有在意,又聽到他說:"他左邊腳踝處有一顆痣,早些年,算命的還說那是一顆富貴痣呢,看來,算命先生都是一派胡言。"

  我就專注起來,問他表哥的名字,果然是我的靖叔。

  當時,我沒有表現出一點傷心,內心卻悵然若失,那個抱著我長大的靖叔,那個給了我友誼和關愛的高高大大的男子漢,在某一天,從這個世界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什麼都沒有改變,只是一個人,突然沒有了。

  再想他在面前,一起回味過往的時光,已經不可能了。

  在我為靖叔難過的那些天,我躲在觀察室裡看小說,我記得,就是在那裡,呂靜第一次吻我。呂靜的出現,讓我不再記起失去靖叔的痛。

  但靖叔卻仍然常常在我的夢裡,栩栩如生。我便認定他在天國裡關注著我,看我在這塵世間碌碌的腳步,怎樣的踏過春夏秋冬,怎樣的走過寒來暑往。

  近日來,我在夢裡,就這樣重複地夢到,靖叔對我說的這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把它說給呂靜聽,呂靜說:"防誰呢?我嗎?"

  我就笑,覺得防他是件很可笑的事情,豈不知,在最後的最後,回過頭來,我要防的,其實果然是他的。

  當時,我是當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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