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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那麼你真的比我勇敢了,路非。知道嗎?七年前,婚禮的頭幾天,我也想拿上護照逃掉,可是我到底沒敢那麼做。」

  路非不能不驚異,他知道路是與姐夫蘇傑雖然近乎閃婚,可是婚後關係不錯,第二年冬天路是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孩,之後也沒有在家做全職太太,而是分管了昊天集團的開發業務,做得十分出色,可以說是家庭、事業兩得意了。沒想到姐姐在結婚之前竟徘徊至此,而他當時陷於做出選擇以後的痛苦之中,全然沒留心到姐姐的心事。

  注意到他的表情,路是笑了,「是呀,我很差勁,答應蘇傑求婚時,以為說服自己前事渾忘了。可事到臨頭又猶豫,要不是害怕以後無法面對父母,我大概就真買機票一走了之了。後來還是結了婚,生下寶寶後,抱著她,已經不知道該嘲笑還是該慶倖自己的怯懦了。」

  路非沉默。去年的最後一天,已經是深夜,他關上電腦回臥室,發現紀若櫟還沒睡,靠在床頭同樣對著筆記本,正看著好朋友博客上傳的婚禮照片微笑,見他進來,便拉他同看,同時感歎:「路非,我好喜歡這個款式的婚紗,當年我跟她同宿舍時,還說過要同時舉行婚禮,想不到她搶先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跟他委婉示意了,而他的母親也不止一次對他提及「應該考慮個人問題了」。對著她滿含熱切的目光,他有片刻失神,隨即笑了,「沒有很正式的求婚,你不會介意吧。」

  紀若櫟推開筆記本,跳起來緊緊抱住他。看著她那樣狂喜的神情,他想,好吧,就這樣吧。

  他們約定的婚期是今年九月初,如果今年五月,他不曾在林樂清的宿舍牆壁上看到辛辰的照片,那麼他現在也正處在婚禮前夕,也許和姐姐當年一樣,帶著不確定,卻只能繼續了。

  第十三章 我要的答案

  紀若櫟本來約辛笛一塊吃晚飯,可辛笛晚上已經有安排,且一向怕趕不熟識人的飯局,於是提議:「要不現在一塊坐坐吧,我離你住的酒店不遠,四月花園,你叫輛計程車,十分鐘就可以到了。」

  四月花園是深藏鬧市小巷的一處舊式建築,據說以前是某軍閥的公館,時代變遷之下,自然變成尋常人家密集混居的大雜院,到落實政策發還舊主,已經破敗不堪。有人慧眼相中這裡,用相對低的價格取得長時間的使用權,花大成本維修之後,裡面那棟中西合璧的三層樓別墅大體恢復了舊觀,院子裡的樹木花草重新修剪移栽,再挖出一個腰形池子,養了錦鯉,種了睡蓮,黑漆院門上掛了小小的招牌,開了間名為四月花園的咖啡茶藝收藏吧。除了大廳外,每個廂房都裝修得各有特色,陳列著主人收集的藝術品,樓上還有一個專門的小型畫廊,展示本地美術家的作品。

  四月花園門前是條狹窄的單行道,且不方便停車,本來生意十分蕭條,但主人本來是為興趣,堅守下來,慢慢環境品位被外來人士和本地小資讚賞,眾口相傳之下,也成了一個讓人消磨閒暇時光的好地方。

  阿Ken不知怎麼的和這邊主人談得投機,經常下午把工作帶到這邊來做,一邊喝茶嗑瓜子,一邊畫著設計草圖。辛笛和他都不需要打卡上下班,不過覺得這樣未免有點頹廢,她還是比較習慣在設計室完成工作。

  索美將要拍新的畫冊,邀請了辛笛的老同學嚴旭暉從北京過來掌鏡。阿Ken看過大衛凡廣告公司拿出的創意方案後,提出既然有一個主題是復古懷舊,不妨放到四月花園來拍,這主意與大衛凡一拍即合。今天兩人將準備上畫冊的那部分設計稿搬來這邊討論,順便等大衛凡接嚴旭暉過來。

  確定設計稿有時是十分折磨人的事情,兩人往往會爭論,會帶著遺憾否定某些設計。到了這個幽深安靜的院落中,坐在放了英式碎花沙發的東邊廂房裡,陽光透過紗簾變得柔和,一個人喝茶,一個人喝咖啡,討論累了,出去逗逗院子一側小池裡的錦鯉,工作也顯得沒那麼煩瑣了。辛笛不得不同意阿Ken的話,頹廢的事自有頹廢的快樂。

  服務生領一個穿乳白色絲質連衣裙、拎香奈兒包的女子進來,她微笑著與辛笛打招呼,辛笛一向在認人這方面記憶力不佳,好在眼前斯文秀麗的女子與腦海裡那個模糊的印象倒是沒什麼區別。

  辛笛跟阿Ken打個招呼,帶紀若櫟穿過門前回廊,去西邊廂房坐下,再打量一下她的穿的,笑道:「miumiu的新款,很漂亮。」

  紀若櫟笑,「不愧是設計師,上次見我,一眼看出我穿的是DKNY上兩季的衣服,弄得我好慚愧。不瞞你說,這次我特意穿的新款來見你。」

  辛笛毫不懷疑自己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那麼欠揍的話,「不好意思啊,千萬別放心上,我是職業病,其實倒真不介意是哪一季的設計,只要穿來與人相襯就是好衣服。」

  「我知道,你對我算是留情了,只說事實沒評價。」紀若櫟當時全憑教養才保持不動聲色,不過看到後來辛笛毫無顧忌地說路非,她也就釋然了,「那次還批評路非穿的dunhill西裝老氣橫秋,完全是40歲老男人的品位,他也說你眼睛裡其實只看得到衣服。」

  「我同事阿Ken說我是典型的先敬羅衣後敬人,這份勢利來得跟人不一樣,哈哈。」辛笛從來不主動品評人的行為,卻完全克制不住要去挑剔人的著裝,幾乎是看到路非一回就要批評他一回,始終不喜歡他中規中矩的風格,而路非從來都是微笑著由她亂說,毫無打算接受她意見的意思。

  服務生送來咖啡後退了出去,紀若櫟看看這間不大的茶室,莞爾一笑,「早就聽說這邊夏天的溫度很嚇人,果然如此。不過進了這裡,感覺完全不一樣,想不到鬧市區有這麼幽靜的一個地方,稱得上大隱隱於市了。」

  八月下旬的本地,夏日餘威猶在,自然炎熱,但這個院落中花木扶疏,室內冷氣開得充足,十分舒服。辛笛開玩笑地說:「你應該出去好好感受一下,才不枉在這個季節來一趟。」

  紀若櫟很配合地笑,但看得出她顯然不打算出去做這個體驗,「你一點沒變,辛小姐,還是兩年前的樣子。」

  辛笛還有工作要做,很怕寒暄得漫無邊際,「你也是啊,昨天還碰到路非,怎麼沒聽他說起你要過來。」

  「我這次來,還沒跟路非打電話,想先來見見你。」

  辛笛自然一臉詫異。

  「路非今年五月去美國出差,回來以後,突然跟我說要取消婚約。」她斂眉看著面前的那杯咖啡,突然停住,仿佛在試著按捺聲音裡的那一點顫抖。

  辛笛緊張地看著她,她對自己安慰人的本領一點信心也沒有,手指不由自主地去摸背包,才記起擱在東邊廂房了。她眼睛瞟向另一張桌上放的紙巾盒,同時暗暗希望紀若櫟用的是防水睫毛膏。

  沒等她胡思亂想完畢,紀若櫟抬起了眼睛,裡面果然有一點晶瑩波光,可她控制得很好,「讓你見笑了,辛小姐。我只是希望,死也要死得明白,所以過來這邊,想找到一個答案。」

  辛笛不免有點我見猶憐的感覺,同時大大生起了路非的氣,「難道路非提出解除婚約連個解釋都不給嗎?那太過分了。」

  「他解釋了,非常誠懇,說他意識到在不愛我的情況下跟我結婚是對我的不尊重和不負責任,說他一直愛著的是另一個人,愛了很多年,他卻沒意識到,他希望在一切沒有太晚之前糾正這個錯誤。」

  辛笛不知道這時候是該幫理還是幫親了,明擺著一個男人對未婚妻說這話很冷酷,再怎麼誠懇也讓人不好接受,可路非愛的人應該是她堂妹辛辰,她不能不偏心一點,「那個,我不大會安慰人,紀小姐,可是我覺得你們兩人應該充分溝通,如果無可挽回了,那也只能儘量減小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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