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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可我自己的生活也一樣啊,去年同學聚會,有個去香港定居了的男生,突然對我招供,他一直喜歡我,並且示意了很多次,我卻沒有反應。周圍同學還起哄,說他們都看出來了。」

  提起這事辛笛有點惱火,不知道是對那個過於含蓄的男生還是對過於遲鈍的自己。她倒並不為錯過和那個沒留一點印象的男生可能的發展而遺憾,可是確實覺得自己的生活除了學習、工作以外,未免空白太多。

  路非再拿一瓶啤酒放到她面前,「為什麼突然想起了這麼多不相干的事情?」

  「我在反省我是不是天生對感情沒有感覺嘛,連我媽都看出你和辰子之間發生了什麼,我卻完全茫然。」

  路非笑,「阿姨看出什麼來了?」

  辛笛不想轉述她媽說得比較刻薄的那句話,只聳聳肩,「總之,我是晚熟加冷感,沒得救了。」

  「那倒不是,不過,阿姨一直把你保護得很好。」路非在心裡默默地想,不像辛辰,沒有任何保護,太早接觸了對一個孩子來說過於現實的世界。

  「是呀,她老人家把我保護成了……」辛笛本來想說「28歲的聖處女」,總算及時縮了回來,心想這也怪媽的話,未免不公平,在大衛凡那傢伙面前坦白就已經足夠丟人,莫不是當處女當得失心瘋了。她只能長歎一聲,「保護成了感情白癡。」

  「你哪裡白癡了,你是光風霽月。」路非莞爾。

  辛笛擺手,「拉倒吧,這聽著不像安慰像挖苦。可是有一件事我非得問你了,你這次回來,表現得很奇怪哎。你出國連讀書帶工作快四年,回來在北京工作三年了,我算術不好也知道,前後加起來有七年了。這不是一個短時間,中間你差不多從來沒跟辰子聯繫過,你不會以為她會因為十六七歲時喜歡過你,就一直玩什麼寒窯苦守默默等著你吧?你也知道,追求她的人一直很多。」

  路非和辛笛從幼稚園時期就開始認識,她也是他保持聯繫和友誼時間最長的朋友,他並不想瞞她什麼,可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停了一會兒才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小笛,我從來沒自大到那一步,而且我哪有資格對小辰有什麼要求。」

  「你想追求辰子嗎?」

  「如果她還肯給我機會。」

  「我不得不說,你真的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你在國外是沒辦法,可是三年前回國時就應該留下來直接跟她說啊,為什麼一聽她去西安旅遊了,你一天也不願意多等,馬上改簽機票,提前回了北京,三年間再沒回來?以前還時不時發郵件打電話告訴我行蹤,這三年也不怎麼跟我聯絡了。」

  「發生了一些事,小笛。」良久,他才繼續說,「而且,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了一些我早該知道的事。」

  辛笛當然好奇,可是知道他不想細說,而她也並不願意追問,她不喜歡這樣沉重的氣氛,「真受不了你啊,你表現得好像突然陷進了情網。」

  「我早陷進去了,而且一直陷著,只是我自己竟然不知道。」

  路非的聲音低沉,伴著室內低沉的爵士樂,辛笛只覺得心中有微妙的動盪,她隨口一問,根本不指望從來不輕易坦白心思的路非會交代什麼,沒料到他今天卻如此直白。

  辛笛看向剛才辛辰坐的角落,那邊空空如也。她再度長歎,拿起啤酒瓶,大口喝著,然後放下瓶子,仰頭對著天花板笑了,「路非,原來你也有意亂情迷的時候,不是一直持重得像生下來就成熟了。我沒看錯啊,我家辰子在少女時代果然是無敵的。」

  路非早習慣了她看問題詭異而與眾不同的角度,只微微苦笑。意亂情迷?這個詞對他來說倒真是確切,面對那樣陽光的微笑,那樣柔軟的嘴唇,那樣勇敢到全無畏懼和猶豫的眼睛,他的確違背理性,亂了,也迷了。

  「不過辰子變了很多。」辛笛依然看著天花板,輕聲說。

  誰能不變呢?就算是在她眼裡一直遊戲人間的大衛凡,尚且感歎「沒有人能一路年少輕狂下去」。而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接受職場規則,學會了妥協,每個季度做著同樣的事情,一邊盡力主張自己的設計,一邊又融合整個設計部門意見修改定稿,這個反復的過程猶如拉鋸一樣來回磨蝕,已經不知不覺改變了她。

  可是對著辛辰,眼見曾經生機勃勃、任性張揚的堂妹現在變得冷靜大方斯文得體,辛笛只覺得迷惑,她不能接受心目中那個恣肆揮灑的青春美少女現在泯然眾人,只能在自己的設計裡去找回那樣的奔放不羈。

  然而辛辰的改變其實也是在不知不覺中來的,至少沒有任何標誌性的大事發生,沒有諸如一夜白頭一夕轉性那樣戲劇性的劇變。辛笛的父親對他一向偏疼的侄女的變化只認為是「女孩子長大懂事了」,就連一向不喜歡辛辰的李馨,也勉強點頭同意這一說法。

  辛笛再次對自己的記憶力和對感情的觀察感到無力。

  「辰子現在對什麼都不太在意,沒以前那麼尖銳,甚至能說得上寬容了。」

  路非白天見過那個漫不經心的笑容,「她這幾年工作還順利吧?」

  「還好啊,她大學畢業那會兒,我爸爸自作主張給她安排了一個事業單位打字員的工作,說是有轉正式編制的機會,她去上了不到一個月的班,就跟我爸說她不想做了。」

  想起往事,辛笛笑了,父母為這事都很不高興,可是她能理解辛辰,到一個暮氣沉沉的單位當打字員,換了她,大概最多只能勉強待三天,「她說她只任性這一次了,然後去西安玩了大半個月,回來後自己找工作,後來開始在家接平面設計和圖片處理方面的活,已經做得很上道了,收入也不錯。」

  辛笛突然一怔,她頭次意識到,從那以後,辛辰果然再沒任性了,後來甚至同意按父親的安排去相親,讓她大吃一驚。

  提到那次「西安之行」,路非沉默了,辛辰白天說的話浮上他的心頭。

  「我的生活並不是你的責任。」

  「後來我再也沒讓自己成為任何人的責任。」

  說話時,辛辰並不看他,聲音和神情都帶著疲憊無奈。

  而在少女時代,辛辰不是這樣的,當時,她帶著倔強,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不會稀罕當任何人的責任。」

  她說的話,她真的做到了。也許是他逼她做到了,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從她第一次吻上他的唇,流年偷換,人事全非,一切都不復當初了。

  辛辰在第一次吻過路非的那個夏夜以後,再沒問過他,她算不算他的女朋友,也許在她看來,這根本不算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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