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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Bruce笑,「你總是打擊我。合歡,真羡慕你這次去西藏的行程,你同伴貼的那些照片太棒了。可是都沒你的照片,你也從來不發主帖。每次你們出行,我從頭找到尾,只看到你們幾個的一張合影,你架個大墨鏡,露了一丁點小臉,完全解不了我的相思之苦。」

  「是看風景又不是看人。」辛辰和他認識三年,知道他順口胡說習慣了,完全不在意,「我出去一向只拿了個卡片機,實在沒力氣像他們一樣單反、鏡頭加三角架全副武裝,拍的東西拿出不手,當然不用發。」

  「去年夏天,我和同學去了趟德國,沿萊茵河做了半個月徒步,感覺很好,再有機會,我還想去奧地利也走走,你有興趣一塊去嗎?」

  提到奧地利,辛辰有一瞬間走神。十一年前的那個夏天,一個陌生女人站到她面前,自稱是她母親,說她當天就要離開,然後去奧地利定居,再不回來。

  她當然不打算滿足那女人認親然後沒有遺憾地離開的願望,後來路非告訴她,那女人留下了一個寫了位址的信封,只要辛辰願意,隨時可以和她取得聯繫。

  辛辰沒有那個意願,可是每每聽到奧地利這個國名,都有點異樣的感覺。

  她們是完全意義上的陌生人,對彼此沒有印象,然而她對那個女人的話幾乎沒有絲毫懷疑,哪怕她不曾說過她的生日和身體特徵。那種聯繫是奇妙的,她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曾在那個腹中待了十個月,那次相遇以後,她曾對著鏡子仔細地審視自己,找著和那個女人的相似之處。

  但這並不能讓她生出天然的親近感,她對母親沒有嚮往,談不上愛也談不上恨,生活中她接觸得最多的母親是辛笛的媽媽李馨,很遺憾她們也不曾親近過。

  可能那女人只在她出生的那一天仔細地看過她,記住了她足心的痣,帶著不知道什麼樣的心情,懊悔年少荒唐還是害怕茫茫未來,然後任由這個才從體內分娩出來的小嬰兒被抱走。在她即將去國離鄉時,卻又起了莫名的牽念。

  辛辰始終不能想像和她對坐交談的場景,她覺得那實在荒謬。更不要說,正是從見到那個女人的那天晚上起,她開始做困在黑暗樓道找不到家,或者在看不到盡頭的路上沒有方向疲憊行走的夢魘。

  「嗨,你走神了。」Bruce在她眼前晃動手指,「對著一個男人這樣走神很殘忍,在想什麼?」

  辛辰抱歉地一笑,正要說話,卻見樓梯那兒一先一後走上兩人,她想今天大概是不宜出門,居然到哪兒都能碰到熟面孔,頓時有點後悔心血來潮到這個酒吧來了。兩個人她都認識,前面是辛笛,而後面那個人是路非。

  第八章 過去的只是時間

  辛笛會來這裡一點也不奇怪,她住在附近,而這間酒吧的老闆阿風是她的好友,用她自己的話說,這裡是她「喝喝小酒、發發酒瘋最安全的地方」,不僅可以打折簽單,萬一喝醉,阿風還保證送她回家。

  但路非是辛辰今晚完全沒想到會碰到也不想碰到的人。

  辛笛對辛辰眨一下眼睛,辛辰對他們點點頭打招呼,Bruce笑道:「你朋友嗎?要不要一起坐。」

  「是我堂姐和她的朋友,不用了。」

  「那個人我似乎在哪兒見過。」Bruce有點納悶,可是他想,這男人玉樹臨風,氣質溫潤,光華內斂,如此出眾,沒理由見過卻轉眼忘了,只笑著搖頭。

  辛笛與路非坐到了另一邊,而路非再度掃過來一眼,表情不同于他素來的鎮定,頗有點含義不明。但辛辰不願意談論他,「剛才說什麼來著,對了徒步。如果有可能,我會去歐洲自助遊一趟,我比較想去的地方是布拉格,還特意買了一本書,書名叫《開始在捷克自助旅行》,看著很有趣。奧地利嘛,再說吧。」

  「那我回去就做捷克的準備也行,我們約好,明年暑假行嗎?你不要扔下我一個人跑。」

  「還要跟我一塊出行呀,上次夠衰了,我害你斷了鎖骨,兩個人都差點丟了命。」

  「不是絕處逢生了嗎?合歡,那是我一生中最寶貴的經驗,我永遠珍惜。」Bruce再度做出深情款款的表情。

  「吃不消你,別玩了,我堂姐在那邊,回頭她要我解釋,我可說不清。」

  「很好解釋啊,跟她實說,我是你的忠實仰慕者,跟你共度了幾個永生難忘的日夜,同生共死的交情,之後大概每隔一個月會向你表白一次,有時是王家衛式的,有時是周星馳式的,有時是古典深情的,有時是後現代狂放的,可你從來不買我的賬。」

  辛辰無可奈何地笑,「Bruce,你這樣做心理暗示是很危險的,小心從開玩笑變成半真半假,到後來自己也弄不清真假了。」

  Bruce凝視著她,桌上那簇燭光映入他眼內,閃爍不定,「也許我說的全是真的,並不是玩笑。」

  辛辰卻開玩笑地豎一根手指,做個警告姿勢,「我對朋友會很好,Bruce,不過我對愛我的人是很殘忍的,不要愛上我。」

  路非沒想到約辛笛來散心,卻會碰到辛辰和一個漂亮大男孩意態親密地坐在一起,尤其這男孩子對他來說,其實並不算陌生人。他似乎從來沒見過如此妝容明豔的辛辰,在暗淡搖曳的燭光映襯下,她笑得美麗、陌生而縹緲。

  那邊辛辰和Bruce又坐了一會兒,喝完面前的酒,起身結帳,跟他們點頭打個招呼先走了。

  路非意興索然,並不說話,只悶悶地喝著酒。

  「男人吃醋是這個樣子的嗎?」

  能跟路非言笑無忌的朋友大概也只有辛笛了,路非並不介意她的調侃,只苦笑一下,「有些事你不知道,小笛。」

  「是呀,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有時候我想,莫非我過的生活和大家都完全脫節了嗎?」辛笛仰頭喝下一大口啤酒,「讀中學的時候,坐我旁邊的女生和坐我後面的男生談戀愛,我一無所知,後來還是班主任她老人家大發雷霆,讓他們寫檢討,我才曉得在我眼皮底下發生的這樁羅曼史。念大學了,戀愛的人不講究低調神秘,我師姐公然單戀校草好幾年,據說路人皆知她的良苦用心,可我也是後來跟她聊天才知道的。」

  那校草自然就是大衛凡,辛笛的師姐目前在福建做男裝設計,發展得不錯,辛笛過去出差,多半會和她約著聚聚,交流設計心得,談談業內趣事,那次聽到師姐借著酒意說起年少心事,兩人還相對大笑。師姐是放下了舊事,而她純粹是覺得以師姐這般人才「有啥好單戀一隻開屏孔雀的」。

  「知道這些事並沒什麼意思吧?」

  「怎麼沒意思,生活太平淡,這些事情都是有趣的小點綴。」

  「畢竟是別人的生活,跟自己沒太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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