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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那人渾身一震,回頭看一眼沈睿然,"登登登"連退三步,靠在供桌上按著心口喘氣不停,竟像比沈蘇二人還要害怕。

  沈睿然雙頰面皮一緊,又跨前一步,手中的開山刀護在身前:"說,你到底是誰?"

  那人長歎一聲,臉上現出一種視死如歸的神情,很小資情調地念道:"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唉……終於還是給你們找到了,來吧,殺了我去賊祭師盤蛟那裡領賞吧,我寧死也不接受你們的歸心蠱。"他將手中的骷髏朝供桌上一放,雙目一閉說:"尊貴的父親大人,任你那殘忍的兄弟心狠手辣,兒子精奇不會給你丟臉。"

  沈睿然越聽越奇,這人嘴裡不但冒出了大祭司盤龍,小祭師精奇,現在又多出個賊祭師盤蛟。這人不但將自己當盤蛟派來追殺他的人,還引頸待戮有條不紊搞得一套一套的。好像說的是大祭司盤龍死後,小祭師精奇的叔叔盤蛟逼迫精奇歸順他,精奇寧死不從。這一幕倒像是中國古代的宮廷鬧劇,明成祖對侄兒建文帝就玩過這一套。難道這一套早在上古時代就被苗族祭師玩過一遍,明成祖不過是撿人家的剩飯?看著眼前這傢伙一本正經的樣子,說他是假的吧,他又弄得跟真的似的,說他是真的吧,那他早就該死透了,不應該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

  蘇忻揚看這人面相並不兇惡,燈光下又有影子,恐懼也就慢慢退潮了,她躲在沈睿然後面,狐假虎威朝那人喊:"喂,你叫精奇?你是人是鬼?"

  那人不限傷感,一副文藝腔:"不錯,我便是大祭司盤龍的兒子小祭師精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侮辱於我,我受命於天,本當是合族正統祭師,你來侮辱我,就不怕遭天譴,被天打雷劈麼。"

  老子叫大祭司,兒子就來個小祭師,倒也乾脆!沈睿然又好氣又好笑,想起正事,問那人:"你有沒有暗算過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那人聽了這話,面色一凜,嘿嘿冷笑說:"他們冥頑不化,膽敢違背大祭司的訓示,殺他們又算得上什麼暗算了?"

  "什麼?你殺了他們!"沈睿然眼前頓時泛起林彤和謝羽倒在血泊中的模樣,腦袋嗡地一聲,本來就又累又餓,此刻乍聞噩耗,頓時搖搖欲墜,沈睿然情知不好,眼看自己就有昏倒的趨勢,便閉著雙眼,積攢起最後一分力氣揮舞著手中的開山刀,只盼將那人嚇走。

  "睿然,你怎麼了……"

  "哈哈,他走火入魔了,天佑我苗家子民啊!"

  "睿然,救我……救命啊……"

  沈睿然恍惚中聽到蘇忻揚尖聲驚叫,那聲音仿佛遠在天邊,向著茫茫宇宙縹緲而去。沈睿然有心無力,眼前發黑,一頭栽倒在地。

  "撲通,撲通……"聽得見自己的心跳,沈睿然慢慢睜開眼,世界濃密漆黑得發稠,他好像被嵌入了一塊巨大的墨泥,無盡的黑暗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沈睿然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喪失了視覺還是世界一下子死掉了,他不敢多想死這個字,念頭偶一觸及周身的熱氣都好像要被空氣掠走。

  他動了動手指,還好,身體還有知覺。

  褲腿上插著的手電筒還在,沈睿然著亮手電筒,發現自己就靠在發電機旁躺著,開山刀掉在他身體不遠處,和已經熄滅的半截火把並躺在一起。沈睿然微一沉吟,就明白了先前的情況:自己揮舞開山刀,斬斷了插在發電機上的火把,那個叫做小祭師精奇的人就乘亂擄走了蘇忻揚。

  沈睿然牙齒磨得咯咯作響,林彤和謝羽已經慘遭此人毒手,蘇忻揚落到他手裡,肯定是兇手吉少。自己一定要搶在這人下手之前,將蘇忻揚救回來。

  想到要和一個在山洞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鬼對抗,沈睿然不禁有點缺乏信心,他把住砍山刀,站起身來。

  在這個洞廳裡,除了那一條沿人工小溪通到鋼鐵大門的甬道之外,洞壁上還有其他三個岔道。到底那人是從那一條岔道走的呢?

  沈睿然用電筒仔細檢查著地面,希望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他在一條岔道洞口發現了一粒白色的物事,那裡蘇忻揚嘴裡吐出的口香糖。這個蘇忻揚,關鍵時候並非只會哭鬧,那樣的情形下還能給同伴留下記號。

  沈睿然搶進那個洞口,飛快地奔向另一端,那一端,仿佛就是另一個世界。誰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是什麼結局。有那麼一瞬間,沈睿然覺得自己體內的一切都被統統掏空,自己只是一具軀殼,或者說是一個沒有軀殼的影子。他真希望這是一個虛幻的夢,真希望山洞的盡頭是個懸崖,自己失足掉下,然後從夢裡驚醒,在鳥語花香的清晨醒來,聽到校園裡清脆的起床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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