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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我們仿佛回到海島,回到那片海灘。

  「我沒想過,你的童年原來是這般。」我說。

  「你無法想像的事情太多。」

  「你可以一件接一件慢慢說給我聽。」如果他願意,我真的很願意就這樣坐著,聽他講他的童年,他的生活,一直到老。

  「你想瞭解我嗎?」他突然問。

  我點點頭。

  其實,我不僅想瞭解他,更想好好的愛他。

  「不要試圖去瞭解一個男人,越瞭解他,你會發現他越陌生。」他居然說。

  我不知道天亮以後,我們會不會變得陌生,只知道這一刻,他離我很近很近,近得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可是,我還是想瞭解你。」

  「你很固執。」

  「心情不好的人,不是應該擁有特權?如果你不想說給我聽,能不能答應回答我三個問題?」

  「有些問題,就算知道答案,又有何用?」

  「你答應我。」我不想再一次錯過機會。

  他看著我,終於妥協地點點頭。

  「那日在海島上,你有沒有看見我壓在石塊下的紙條?」沉默許久後,我打算先問這個問題。

  「沒有。」

  我看著他,有些失望。他的答案簡單明瞭,聽不出來絲毫遺憾。

  「為什麼要送那幅畫給我?」我再問。

  「那是承諾。」

  「那麼,那個吻呢,代表了什麼?」我抿了抿嘴,終於將這一年半以來,一直想問他的問題問出口。「會不會也是一個承諾?」

  「吻一個人,能代表什麼?」他反問。

  「是……是愛嗎?」

  他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眸子中閃過一絲憂鬱。

  「都過去這麼久了,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不是嗎?」

  「可是,這對我很重要。」我輕聲說道。

  他注視著我,動了動嘴,打算說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將頭仰起,望著夜空,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看著熱氣從他口中呼出,在冬日的夜晚,化成白霧,漸漸又散去。也許,一個吻,一句承諾,只不過是冬日口中呼出的一團熱氣而已,隨著時間流逝,最終散去,了無痕跡。

  「過幾年,再過幾年,這些都不再重要了。」他像是安慰我,又像是自我安慰。

  許久的沉默後,我突然想起那只載我們出海的小木船。

  「那只小木船,我還能使用嗎?」他曾對我說過,我以後若要出海,可以用那只小船。

  「當然可以,它停在海島的那片海灘邊,你永遠可以使用,如果你喜歡,我可將它送給你。」

  「這是你唯一能給我的東西,是不是?」我淒然一笑,「不過,我不希望你將它送給我,只要你承諾,我永遠可以使用就行。」

  如果他將那只小木船送給我,它就與他毫無關聯。

  自私的我,不能得到他的愛,也希望能使用一件屬於他的東西,永遠。

  「今天是平安夜,你陪我在這裡坐一夜,好嗎。」我對他說。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份,但卻真的不願就此與他分開。此地一別,在今後的日子裡,就算能夠相見,我們也無法如此靠近。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嗎?」

  「可以。」

  我靠在他肩膀上,忍住困意,努力睜大眼睛。因為我知道,只要一閉眼,再睜開時,我們面對的將是離別。

  可是,他的肩膀是如此的溫暖,最終我還是沉沉睡去。

  醒來時,我的頭枕在他的膝上,身上蓋著他的外套。

  「你不冷嗎?」我將外套還給他,同時揉著已經麻木的左腿。他的雙腿,整個晚上沒有挪動,又被我的身子壓著,一定更加不適。

  「幸好只是一個晚上,尚能堅持。」他苦笑道,聲音有些沙啞。

  「是啊,只是這一個晚上。」我跟著他的話,重複一遍。

  黎明來臨,我們又墜落凡塵,街上漸漸出現的行人,提示我們,這是一個活生生的都市,我們有各自不同的生活。

  昨日電臺那個訪問,林樂的冷笑,被偷拍的照片,一樁接一樁事情,又回到我的記憶裡。

  無法逃避,唯有面對。

  「面對昨天的狀況,你應該學會含笑面對,泰然自若繼續做完節目,謝謝主持人,謝謝聽眾,而後瀟灑離開。」倪天行突然對我說。

  「我從未想過,事情會如此發展。」

  「這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你越軟弱,敵人越強悍。」他說,「凡事要堅強,就像昨天踢那個傢伙一樣,不過,也要記住,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武器。」

  他這樣對我說,讓我覺得,是臨別的囑咐。他是擔心以後的日子裡,我一個人無法面對重重困難?

  因為,他能夠陪伴我的,僅只是這個夜晚。

  「當我脆弱的時候,我會想想十歲的你。」我擠出一個微笑。

  路燈在這個時候熄掉,標誌著夜晚已經過去。

  「走吧,我送你去等公車。」他恪守承諾,在白晝來臨時,與我說再見。

  來到公車站,我卻盼望著那班公車永遠不要到站,可是,卻事與願違。

  「昨天,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怎麼知道發生的一切?」看著公車越來越近,我問他最後一個問題。

  「你就當我是恰巧路過,恰巧得知。」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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