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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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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扣冷著臉。看著窗子外面的風景,久久不願回轉頭來。 「阿香寫分手信也是迫不得已的。」春妮用手絹兒揩著眼睛說,「可以想像的出當時她是多麼絕望。」 「她尋過三次死,好在都被家裡人發現了。」存扣說,「最後不得已還是嫁給了那個畜生。」 「那你為什麼不去安慰她,制止她嫁給張銀富這強姦犯?」桂宏突然直通通地說,「你一定是嫌她失身了!」 存扣像是陡然被一根大木頭撞擊了胸口。他右手揪住胸前的襯衫,直愣愣地看著桂宏的臉。 「是啊,那個時候你如果出現在她身邊對她是多麼重要!」春妮也對他說。 存扣把兩隻手插進頭髮裡,雙肘抵在桌子上,緊閉雙眼。他忘不了高考前夕接到信件的那個天上翻著烏雲的中午。他接到的那封沉甸甸的信,在看信時吐出的那口鮮血,他睡在宿舍裡不眠不食的兩天。他悲憤欲絕,無計可施,萬念俱灰。他抬起頭,淚眼蒙矓地問他們兩個:「我不是沒想過去阿香那裡,但我可以去嗎?去向阿香保證不嫌棄她?去幫她打官司?可以嗎?有用嗎?該想的我都想過了,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如果換到你們是當事人,你們該怎麼處理,你們想想……」 他想說: 以阿香的性格,她會答應我倆仍相好嗎? 阿香的家人憑什麼相信我?相信可以瞞著我的家人讓我們訂婚? 就算是這樣,那個張銀富怎麼辦?告他? 我媽和哥嫂知道了會怎樣,會讓我們在一起嗎?告的話勢必弄得滿城風雨,阿香還能在藥廠和焦家莊呆嗎? 還是忍氣吞聲瞞著別人繼續在他手上上班?——阿香做得到嗎?張銀富會不會變本加厲?我能夠容忍嗎? 阿香是個聰明而深明大義的女孩,她選擇嫁給張銀富固然是迫不得已,但以當時的情境看來,不把張銀富送進大牢而是順水推舟嫁給他又是合情合理的。她保全了自己的名節——這在鄉下是多麼的重要!雖然存扣並不知道阿香當時已經懷孕了。 但存扣什麼也沒有說。他多麼想在他的生命裡能剔除這個沉痛的片斷,每徹底地回想一次都是掀開心靈陳疤的過程,都會流一次血。他不想在他倆面前像用手術刀似的細細解構理由,和他們辯論。 三個人各自沉默著。不知不覺的,春妮的手伸過來,輕輕地放在存扣手上。 §162 大二結束了。放暑假的前一天,春妮在宿舍裡看著整理好的回家的行李,心裡突然空落落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她知道這是為什麼。她來找存扣。 存扣和桂宏正在操場上溜達,有說有笑的。聽見後面春妮喊他們,便停下來。 見春妮神色有些懨懨的,存扣問她:「怎麼啦?明天就放假了,還不高興?」 「有啥不高興的,暑假六十天哩。回家有的吃,有的玩,又可以天天睡懶覺。」春妮幽幽地回他。 存扣打趣說:「可不要太享福了,暑假回來後養成個小胖豬哦。」 桂宏聽了「咕」地笑起來。春妮翻了存扣一眼說:「養醜了也不要你問,大不了你們不帶我玩好了。」 存扣見她說話有些戧戧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換了另一個話題,告訴她:「我要到桂宏家先玩幾天哩。」 春妮聽了不響,吭著頭邊走邊踢著跑道上的小坷垃。「我也要去!」她突然說。 桂宏唬了一跳:「你……上我家去?」 「不行啊?女生不作興到男生家去玩?」春妮咄咄地看著他,「不歡迎就算了!」 「不是不行,是你家裡人等不到你回家會擔心的。」存扣說,「一個女生家家的。」 春妮說不要緊,她可以打個電報回去說到哪個女生家玩幾天。「玩幾天?」她問。 「三天吧。」存扣轉頭對桂宏說,「帶她去吧,讓她看看農村。她新鮮(新奇)哩。」 桂宏說:「你去了不要後悔。農村條件差,沒有好的吃,晚上蚊子多,連個好廁所都沒有。」 存扣心裡突然高興起來,哄她:「鄉下晚上還有鬼哩,還有狐狸精哩。」 春妮笑得「咯咯」的:「你們不要唬我,越唬我越要去!」 §163 次日早上八點鐘,三個人在揚州汽車站上了到東台的班車。存扣有暈車的毛病,預先在候車廳花五角錢買了個防暈車的糖丸含在嘴裡。饒是這樣上了車還不敢大意,坐到靠窗口的位置上,眼睛閉得緊噔噔的,一言不發。春妮和他坐在一起,笑他:「你也有弱項啊!怎麼一點兒瀟灑風度也沒有啦?」一百幾十裡開出去,車近海安時,糖丸的藥效過了,存扣強抑著陣陣泛上喉嚨的噁心,渾身打冷驚。春妮感覺出來,趕緊替他打開車窗,又掏出手絹兒做好準備。車到海安停下吃飯,車門一開,存扣踉蹌著下來,蹲在一棵樹下面就狂嘔起來,嘔得眼淚鼻涕的,也顧不上狼狽,直著頭喘著氣讓春妮替他擦臉。吐過了才感到胃裡輕鬆了。那邊桂宏端來一碗滾燙的豆腐腦子,說:「不買飯給你吃,把這個喝了暖暖胃吧。」存扣端過來喝了,要春妮和桂宏趕緊去吃飯。春妮在賣客飯的地方東瞧瞧西看看,拉住要掏錢買飯的桂宏,要他買了四個茶雞蛋兩條蘭花豆腐乾,兩人分吃了。她說飯菜看上去不衛生,不敢吃。 上了車,存扣不再難過了,但身子仍乏軟。太陽蒸得車廂裡燠熱,路況不大好。搖頭晃腦中,存扣腦袋倚在春妮肩上睡著了。春妮讓他靠著,有時看看他的臉,心中湧起一片愛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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