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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另外,孩子們過年的遊樂還有跳白果、鬥銅角子、看電視等,不一而足。寒假二十天,孩子們鉚足勁兒玩,頗有點「只爭朝夕」的意思。一開學就又被圈起來,不得不收拾起童心童趣,重新陷入應試教育的磨難中。

  巧鳳在女兒預考失敗的時候曾經很是失望和失落過,作為一個要強的女人和身為農村小學教員的知識份子,阿香身上承載著她太多的夢想和希望。可是這孩子的才力好像到頂了,離預考線都還差幾十分。她自當要女兒複讀,然而女兒倒先她灰心了。自從三年前女兒和存扣那小夥相好被她夫妻倆逮住後弄得拆散兩分開,她就發現女兒心裡有團火暗滅了。她看得出來。為此她也後悔過,感到自己做得過頭了。女兒情竇初開,本是天真純潔的,但是家長把那朵愛的火苗生生掐掉了,也就掐掉了女兒的靈性,她預考落得如此結果與這件事是有直接因果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個不巴兒女好,但出發點好卻不一定帶來好的結局。這教訓真夠深刻的,值得終身記取並註定要讓她心痛一輩子。兩個人以後就急著替姑娘想起就業的路數來:學縫紉,學理髮,學照相,等等,反正不能讓她搞飼養種大田。「我娃花朵朵的,咋個吃得消喔,弄髒了曬黑了嫁不到好人家!」「得學個手藝!」——在這點上夫妻倆是高度一致的。

  想不到阿香愁眉苦臉地悶在家裡才幾天,莊上在吳窯製藥廠當廠長的遠房兄弟張銀富卻主動上門說讓阿香到他廠裡上班,說這丫頭漂亮、懂事又機靈,從小抱過她,看著長大的,眼睜睜畢業了蹲在家裡,他這個遠房叔叔心裡也不安逸,這個忙是要幫的,畢竟是一個老祖宗繁衍下來的嘛。「去吧,幹得好,以後想辦法替她轉正式工。」一家人真像遇到救星似的。阿香見有班上,愁雲盡掃,歡天喜地的。這孩子在辦公室裡做事,察言觀色,手腳伶俐,嘴又乖巧,張銀富相當歡喜她,有意栽培呢,春節前上杭州出差都把她帶在後頭,讓她多見世面多學乖,倒像個嫡親的叔叔似的。特別是臘月二十九,不是張廠長相救,阿香和七八個女的真的會活活燒死悶死在浴室裡——真是大恩人啊!剛才又來說了,叫女兒好生在家歇息,身體恢復了再去上班,天下哪來的這樣好的叔叔!真正是平時燒了高香的,遇上貴人了。

  現在這樣子,做父母的也就安心了,希望女兒以後在廠裡不斷進步,早日轉正;如果存扣那孩子考上了,那邊家長又同意的話,那就給兩人訂個婚——那麼這女兒的心思也就算圓滿地了了。想想這丫頭還真是個富貴有福的命,眼光又准,落榜幾天遇到救星不算,還和被父母拆散了兩三年的心上人重新合到了一起,倒真應了「塞翁失馬,安知非福」、「打不散的鴛鴦」、「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些古話了。她在旁邊看坐在廊簷下的女兒,氣色好多了,太陽照在她嫩白的圓臉上,連茸毛都看得分明;睫毛半天撲閃一下,像想著心事呢。真像一朵才開的花兒。當媽的真是越看越喜愛。她上去親熱地問女兒:

  「中午要熱點什麼好的吃呀,阿香?」

  「吃魚圓!」

  「還有呢?」

  「吃肉圓!」

  「還有呢?」媽媽看女兒恃寵撒嬌的可愛樣兒,不禁笑了,故意追問著。

  「吃雞圓!」

  「乖乖隆地咚!三圓全要吃,你吃得下嗎?」媽媽逗她。

  「吃得下。我吃得下!我還要吃雞子、紅燒肉和鰱子魚哩!」

  「哈哈,」奶奶也在旁邊咧著不關風的牙口笑,「我乖乖想吃了,奶奶馬上替你熱,啊?」

  「媽,還早呢,等會兒吧!」巧鳳對婆婆說。

  「不嘛,我就要吃,吃飽了人家要趕路哩!」阿香叫道。

  「趕路?上哪兒?」奶奶和媽媽異口同聲地問起來。

  「上班呀。去吳窯。」阿香說。

  「啊呀我的小祖宗!張廠長不是照應你把身子養好了,過幾天再去的嘛!你急的甚事啊!」媽媽說。奶奶也說不能去,一是身體還沒復原,二是這化烊天路上一蹭一滑的,正常人走到吳窯都要流一身臭汗,到時候一回涼准又感冒,這幾天還不是白養了,不能躺在姑媽家要人服侍!「要去,最早也得初六去,初六是好日子!」巧鳳連說奶奶說得對——「不能去。最早得初六!——還得看身體。」

  阿香抱住媽媽的腰眼哭起來:「媽呀,我說好了讓存扣哥等我的呀!——他已經跑了一次白頭了呀!」

  媽說不要緊,你姑父姑媽曉得你身體不好,准會向存扣解釋的。「初一在支書家拜年媽拿電話打的,都要你好生養息呢!」

  奶奶忙擠了熱手巾把子來,「好乖乖,快把眼淚擦掉,新年頭上不作興哭鼻子的呀。」

  阿香賭氣地要往起站,哪知道頭一暈,又頹然坐下了。眼淚汪汪地望著院門外頭。她的心思早就飛到了存扣身邊。

  初六這天早上,阿香來到了吳窯姑媽家。立珍姐正好在這邊,說了存扣來過的事,「我告訴他了,說你初六准來——你就在家裡慢慢等吧!」一家人都拿阿香開玩笑,弄得她又喜又羞恨不得要假哭了。

  可是上午存扣並沒有來。吃過飯,阿香就到「愛的小屋」裡裹被坐著,拿一本瓊瑤小說漫不經心地看。她設計好了,存扣哥下午肯定是要來的,一聽他進門就躺下來,「病中女兒格外嬌」,要在他面前裝可憐兒,哭哭鼻子撒撒嬌。立珍姐已經到廠裡了,如果姑媽姑父恰巧也不在的話,那……她臉上想得燙紅了,一顆芳心鹿似的跳,喉嚨都發幹了,哥哥呀……

  可是等到三點,四點,四點半,存扣還是沒有來。阿香心都等焦了!不行,難道他以為她上班了,去了廠裡?想到這裡她嚇出一身汗來,連忙起來趕到廠裡,果然!秋紅告訴她存扣上午來過了,「走得氣鼓鼓的。噢,給你留了個條子!」

  阿香手抖抖地忙不迭展開紙條,只看了一眼,就懊悔得趴在秋紅肩上「嗚嗚」地哭起來。

  「哥哥,你咋和我一樣傻的哩!」她傷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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