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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哥哥,我想你!你才走我就開始想了!你也想我嗎?肯定想的。阿香這麼好,哥哥能不想嗎!可是我要哥哥白天不想好嗎,白天想了什麼事都做不好了,你可別因為想我而影響了學習呀,那我真可就成了罪人了。你晚上想。晚上想最好,一個人睡在鋪上,燈一熄,眼一閉,咋想都能。(哥哥,你可別瞎想呀。嘻嘻!)我天天晚上想你起碼要到十二點,做夢還是和你在一起,瞎夢哩,夢到……(不往下寫了,好羞!)做夢真好,可以把以後的事提前來實現,跟真的差不多哩……

  哥哥,別怪我偷偷寫信給你(立珍姐不准我寫),我實在是忍不住。因為阿香太想你,太愛你,怕老不聯繫,你說不定又會淡漠了我,所以要寫信提示你。你不會怪我吧?不會的,因為哥哥愛我,會理解我的。離期末考試不遠了吧,祝哥哥考出頂呱呱的成績來,放假上吳窯來看我!

  想到這裡,我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哥哥,晚上你還睡到我的小屋裡去(我把它取名為「愛的小屋」)。我睡客廳沙發。等到半夜……不寫了,再寫就是阿香撩哥哥了。

  千言萬語要對哥哥說,說也說不盡。我掰著指頭數日子,盼望你早日放假!

  再見,存扣哥哥!我最最親愛的哥哥!好哥哥!

  你的阿香
  一九八六年元月十八日

  想著其中的內容,存扣笑出聲來:這丫頭,想得倒美!兩個人見了面,頂多在哪個僻靜處偷著抱下子,親下子嘴,至於過宿——睡在「愛的小屋」裡等到夜深,她偷偷溜過來——是斷斷不可能的。還沒請三媒六證,啥儀式都沒做,人家怎能容他在家裡過宿?更何況不是在她自己家裡,而是在姑父家。更何況就要過年了,哪家都要講個忌諱。更何況區區十裡路的行程,根本沒有理由在人家過宿。真是好幼稚!但存扣就喜歡她這種天真的憨氣。

  到了吳窯,買了西服、皮鞋,洗了澡,剪頭吹風,還搽了雪花膏。存扣騎車來到藥廠。傳達室師傅問他找哪個,他說找阿香。問找她甚事,他說是阿香的同學,是她要他來找她。師傅朝裡面一幢樓一指,說二樓,最西面一間,廠長室。存扣就推車進去了。

  存扣上了二樓,從走廊裡走到最裡面,透過門上玻璃,看到室內只坐著一位姑娘,正在埋頭填著報表樣的東西,戴著露指頭的毛線手套兒。存扣敲門進去,那姑娘瞟了他一眼問:「你找哪個?」手上卻不停。

  存扣說找阿香。

  那姑娘停住筆,盯存扣看,笑起來:「你是存扣,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存扣很驚訝。他懷疑這姑娘是他在吳窯上學時的校友,所以認得他。

  「有人在我面前說過你幾百遍了,耳朵都生繭子了!」那姑娘爽朗地說。拉開旁邊的抽屜,在裡面「嘩嘩」地翻。

  「她人呢?」

  「你別忙,我拿個東西給你。」那姑娘從抽屜裡終於翻出一封信來,交給存扣。

  「這是阿香關照我給你的。她說你肯定來的。」

  存扣心裡有些緊張。信沒封口,他從裡面抽出一張藥廠的專用信箋來。

  哥哥:

  真是對不起,我跟張廠長和供銷科的小高去杭州出趟差,三五天的樣子(最多二十八夜就回來)。你大年初三來我姑父家看我,初四廠裡正式上班。對不起……

  見存扣失望的樣子,那姑娘在旁邊「咯咯」地笑:「咋?不開心了?傷心了?哈哈,就幾天嘛!張廠長帶她出差,是重點培養她哩。我也想去,可他不帶我!」

  「你們廠長對她倒是蠻照顧的。」存扣心裡有些酸溜溜。

  「是呀。——你這人,咋這樣說話?她是他侄女兒,當然要照顧啦,胳膊肘向內拐嘛!她又乖,不像我不討喜,只好留守在這又冷又空的辦公室。」這姑娘說話快言快語的。

  存扣微笑:「你是秋紅?」

  「你咋知道的?」她興奮地問。輪到她驚訝了。

  「我啥不知道?」存扣也賣起了關子,「我知道你好久了。」

  上次在「愛的小屋」,阿香說過她在藥廠裡有兩個非常要好的姐妹,一個叫吳秋紅,一個叫鄭春蘭。雖然阿香沒有提到她們的特徵,但直覺,存扣認定這位爽朗有趣的姑娘就是吳秋紅,想不到還真蒙對了。看她樂,他也樂。

  「肯定是這死丫頭告訴你的!」秋紅問,「她咋描述我的?」

  ——有些緊張兮兮的哩。

  「說你們是好朋友唄。說你人好,說你長得漂亮。」真是人以群分。存扣發現阿香的姐妹也是一樣的天真可愛,這讓他輕鬆、親切。他無中生有地回答她。他知道女孩子信哄,愛聽表揚話。

  果然,秋紅開心得臉上緋紅一片,高興得直笑。「看你們兩個巧嘴兒!」她說。突然像想起什麼:「你中飯還沒吃過吧,我帶你到食堂吃!」說著就站起來。

  「不了。」存扣止住她,「我騎自行車來的,半個小時就到家了。」他低頭看桌上臺板下面的照片,指著中間一個中年人問:「這人是誰?肉頭肉腦的。」

  他覺得這個男人在哪兒見過似的。矮墩墩,大肥臉,大肚皮,大包頭,西裝領帶的。沒來由地感到有些討厭。

  「哈!『肉頭肉腦的』!瞧你說的!這就是張廠長,阿香的叔叔!」

  「噢……」存扣心裡說:就是這人啊。張廠長。

  存扣往回騎時感到這車有些不好使似的。他懷疑氣癟了,下來用手捏捏前後帶,緊繃繃的。他懨懨地騎著。在一條窄道上一不小心,車輪滑進了麥田,身子撲出去,撐出一手綠漿。掛在龍頭上的包裝袋扔出老遠。

  很狼狽。

  幸好沒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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